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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32:08 作者: 越十方
容卿眼中閃過一抹不耐:「在皇姑母的靈柩前,四哥也要這樣說話嗎?」
別人她都能忍受,唯有四哥這般,讓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無名火,縱使知道他和皇姑母一直不和,可姑母生前從未虧待過他,如今人都已經死了,也仍得不到一點溫情嗎?
李績沒說話,只是放出的呼吸聲有些沉重,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如無誠意,不如不跪。」
容卿頓了一聲,又開始旁若無人地燒紙,這兩日她偽裝夠了,實在不願在四哥眼前還是那樣壓抑自己。
李績卻是應聲站了起來,動作十分利落:「你說得對。」
容卿沒料到的是李績果真如此決絕,對養了他十九年的皇姑母,最後連一絲一毫的情誼都不剩。他們李家人,都是這樣沒有心的嗎?
她心中的某一處的希望在漸漸熄滅。
「有件事你可以知道,」李績行至容卿身後,忽然探下腰,兩手背至身後,呼吸貼到了她的耳邊,濕熱感撲來,「你並不是一個人。」
容卿抬起眼帘,有一瞬得怔忪。
「你兄長卓承榭,還活著。」李績在她耳邊輕聲道。
第8章 、皇后第八課。
耳側的體溫離開時,容卿都沒能從那句話中回過神來,她怔怔地看著棺木,手裡的黍稷梗盡數散落,啪嗒啪嗒落在火盆里,星火似乎燒得更盛了。
她不知道那一刻是什麼感覺,被置放到火架子上烤的那顆心,好像終於煥發點生機。
李績已站直身,晚風習習穿過弄堂,衣衫飄香,可他長身而立,背影看著總顯些許冷冽孤獨。
深邃眼眸從靈堂之上掃過一圈,目光最終又落到身前那個纖質柔弱的背影上,她跪得虔誠,對逝者的不舍眷戀都是認真的,李績眉頭微緊,壓低的嗓音從喉嚨中擠壓而出:「你走罷。」
像是一種忠告。
容卿終於回過頭去,她扶著跪酸的腿慢慢站起來,腳下忽地一踉蹌,李績下意識向前抬了抬手,見她自己站住了,又偷偷將手掩到袖中背到身後,臉上神色無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容卿抬起頭:「四哥想讓我走去哪?」
她心中沒有答案,因此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是打定了沒有答案的語氣。
「離開京城,自有安身之處,」李績注視著她臉色,「你不願?」
容卿沒有答話。
她知道四哥能問出此言,就一定有能力讓她離開,如果能拋卻前塵,走出深宮紅牆,那一定也是皇姑母想看到的。
可是啊,困囿住人不能瀟灑自由的,唯有「不甘」二字。
不甘,無解。
「我知道了。」李績重重呼出一口氣,好像沒有多餘的時間等她答覆。
「那你就不要後悔。」
最後一句話是毫不留情的警告,在容卿態度明確之後,二人之間猶如隔開了千道屏障,冰冷地不剩下一丁點情誼。
容卿不甘示弱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透著明亮又清澈的光芒,固執地射出一道道利箭,直插到李績心口之上。
「四哥的話,卿兒謹記。」她欠了欠身,斂下所有情緒,轉身重新跪到了靈堂上,閉上眼睛誦起經文來。
李績眉頭泛起淺淺的倦意,他揉了揉眉心,輕聲開口說道:「先前答應你的事,仍舊作數,只是母后才剛薨逝,我不能現在跟父皇提。」
那語氣已漸漸放
軟,對著那個像釘子一樣尖硬的丫頭,他無法真正冷下心腸去。
「你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聽起來虛無縹緲,又像一句沒有著落的承諾,容卿心中慢慢滋生充滿希望的嫩芽來,好歹在這諾大的宮廷深淵裡,還有一個人願意跟她站在一處,將她納入羽翼之下。
她輕點了點頭。
一夜無聲,黎明將至,容卿誦了一晚上的經,嗓子已漸沙啞,就算是鐵打的身子,在靈前三天三夜不離開也受不住的,早上有其他皇子過來守靈後,她便回自己的住處小歇。
醒來時已近午後,青黛上了些清淡的午膳,大家有孝在身,吃的不能像平日那樣豐盛了,容卿很聽話地坐在桌子前,將端上來的飯菜都咽下肚子裡,青黛看著便放下心來——總沒有因為傷心過度吃不下飯,晚上還要繼續在靈前守著,無論如何都要保持體力。
「上午都誰來過?」容卿邊吃邊問。
青黛候在一旁,聞言便上前來:「三殿下守了一上午,現在應是也在,晉陽、豐雲兩公主也守了會兒,貴妃娘娘和詹才人也來了,不過辰時過後就走了。」
皇后貴為一國之母,後宮的妃子按禮制也應該來守靈,只不過前朝景帝在時,因偏寵貴妃劉氏,皇后為之所不喜,皇后死之後,景帝不願劉氏受苦,便取消了這條制度,後面各朝皆有效仿。
「蘭惠妃沒有來嗎?」容卿淡淡問了一句。
聽到這名字,青黛微微一怔,又回過神來,低頭應道:「沒有。」
「陛下呢?」
青黛搖了搖頭:「也沒有……」
容卿聽了後,放下筷子,轉身正對著青黛,兩手擱到膝頭上,半握住拳頭:「聽聞前朝罷朝三日,陛下痛心疾首,無法理政,這兩日都宿在承乾殿,未踏足後宮半步。」
青黛不知道容卿要說什麼,只得附和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