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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詐屍(萬字大章,求月票)

2023-10-19 19:19:46 作者: 賣報小郎君
    監正的氣息?

    許七安愣了一下,來不及發問,眼前失去了楊千幻的身影。緊接著,外頭蒼涼的鳥叫聲消失。

    再然後,白衣術士的背影重返船艙,他依舊背對著許七安,但低著頭,似乎在打量手心裡的某種東西。

    「老師給我送來了脫胎丸。」楊千幻的聲音里透著茫然和不解。

    「脫胎丸?」許七安反問了一句。

    「哦,你知道破繭成蝶的典故嗎?」楊千幻說。

    「破繭成蝶不是典故,都特麼是老掉牙的套路小故事了,跟雨後小故事一樣耳熟能詳。楊師兄您直接說正事。」許七安擺擺手,打斷楊千幻的裝逼。

    楊千幻的裝逼,又尬又無趣。

    「哦哦.....」楊千幻也不在意,他其實是個率性且溫和的人,沒有那些高品強者的傲氣和架子,就是喜歡裝逼了點。

    「脫胎丸的主藥就是九翅金絲蝶的蛹,輔以秘方煉製成丹藥,服用它,可延年益壽,脫胎換骨。

    「脫胎換骨不是虛言,服食此藥,半個時辰內會進入沉眠,如同蠶蛹結繭。體內所有生機收斂,人處於假死狀態,連元神都會寂滅。

    「在這個過程中,舊身體宛如繭,孕育著新的身體。所以名為脫胎丸。不過此藥是保命靈丹,身體遭受重創,瀕臨死境時才能服用。」

    不知道吃了這種丹藥,是不是意味著又是處男之身?許七安驚奇道:「這麼厲害?」

    「神奇歸神奇,只是實用性不高。」楊千幻搖搖頭:「能殺我的人,就不會給我服用脫胎丸的機會,高品武者戰鬥向來是挫骨揚灰的。」

    「那就正常服用呢?」許七安問。

    「也就延年益壽而已,頂多是讓身體狀態變的更好,雖說也不錯,但相較它高昂的煉製代價,就顯得很雞肋。老師一甲子來,也就煉出一爐,三粒而已。」

    許七安恍然的點頭,這丹藥使用價值不高,納悶道:「監正給你送這東西幹嘛......」

    說完,許七安愣住了。

    楊千幻也愣住了。

    兩人沉默半晌,齊聲道:

    「不會是給我的吧?」

    「難道是給你的?」

    又是一陣沉默。

    老師讓我去雲州看護許七安,現在又送來脫胎丸......但我根本用不到這東西,採薇師妹那種低品術士,等閒都用不到.....不是給許七安的,還能給誰?

    恰逢許七安死而復生,正愁如何解釋緣由,偏就這時候送來脫胎丸.....

    楊千幻心裡念頭閃爍。

    這脫胎丸明顯是為我量身定製的,正好解決眼下的煩惱.....而楊師兄根本用不到這種丹藥......可是,監正怎麼知道我需要脫胎丸?

    他知道我目前的處境,知道我死而復生?那麼,監正多半也就知道神殊和尚的斷臂在我體內?

    這一剎那,許七安腦子高速運轉,桑泊案的諸多細節飛速閃過。

    教坊司里潛藏著妖族,監正視而不見。

    神殊和尚的斷臂從桑泊中脫困,監正裝病袖手旁觀。

    恆慧在京城大開殺戒,滅了平遠伯府,雖說身上有屏蔽氣息的法器,但能屏蔽術士一品的監正?

    萬妖國餘孽釋放出神殊和尚的斷臂,卻將它秘密送到我住處,讓它寄生在我身上,溫養斷臂.....這意味著京城只有我能溫養神殊和尚.....而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就是古怪的運氣。

    換而言之,妖族知道我身上的古怪,可我這輩子除了打過一隻爬行動物,一隻灰狐,我特麼沒和妖族有過多接觸啊。

    等等!

    監正知道我身上的古怪,他送了我黑金長刀,又通過隱秘的方式送我《天地一刀斬》絕學.....臥槽,細思極恐啊。

    兩個猜測從心裡浮起:一,監正勾結妖族。二,監正知曉妖族的謀劃,但出於某種原因選擇袖手旁觀。

    許七安更偏向第一種猜測,因為如果不是監正把他體內的秘密透露給妖族,那妖族是怎麼知道他的特殊?自己又沒和妖族有過親密接觸。

    如果說魏淵的饋贈許七安會感激,會安心收納,那麼監正的饋贈,套用某句現在很流行的話: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楊千幻屈指一彈,脫胎丸落在許七安懷裡,「吃了它,你就能安心回京了。到時候有人問起,就說這是司天監贈予的丹藥,你自知生死難料,便提前服用了脫胎丸。

    「隨後藥效發作,進入了脫胎換骨的狀態,形同死亡。張巡撫等人以為你戰死,其實你只是進入了沉眠。」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替我謝過監正。」許七安撿起橙黃剔透的脫胎丸,握在手心,沒有服食,而是把幾封信件取了出來,笑道:

    「這一睡估計就睡到京城了,聰明的海王,絕對不會讓自己社會性死亡。」

    頓了頓,許七安補充道:「至少不能死第二次。」

    說完,氣機一震,信件碎成紛揚的紙片。

    官船在雪幕中穿行,撞破一塊塊薄冰,緩緩駛向京城。

    .......

    巳時,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終於停了。

    太子殿下披著狐裘大氅,穿行在皚皚白雪的盛景中,他俊朗挺拔,皮相極好。

    雖然許七安曾經腹誹元景帝的兒子們,沒一個能打的......許大郎的參照物不是自己,是小老弟許二郎。

    但其實太子是一枚大帥哥,元景帝年輕時很帥,陳貴妃又是風華絕代的美人,這才有了裱裱這樣的漂亮閨女,作為胞兄的太子,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來到陳貴妃的宮苑,太子解開狐裘,交給迎上來的宮女。

    進入屋子,室內溫暖如春,沁人的幽香撲鼻而來。

    陳貴妃帶著兩名宮女,笑著迎出來:「臨安怎麼沒來?」

    太子擺擺手,自顧自的入座,在宮女的服侍下喝酒吃菜。

    「嗯.....這酒滋味不錯。」

    太子詫異道。

    「是皇后娘娘派人送來的百日春,滋補養生,你多喝點。」陳貴妃笑容慈祥,吩咐宮女倒酒。

    母子倆邊談笑邊用膳,氣氛融洽。

    因為元景帝沉迷修仙,不近女色,後宮早就是一潭死水,寂寞無聊的緊。娘娘們即使想宮斗都找不到開戰的理由。

    因此太子和臨安經常來探望母妃,陪她吃飯聊天,排解寂寞。

    「臨安身子不適嗎?我派去請她的人回稟說,臨安躲在房間裡不見人。」陳貴妃柳眉輕蹙。

    「她啊.....」太子嘆了口氣:「母妃,您覺得,臨安是不是也到出嫁的年紀了?」

    陳貴妃一愣,無奈的點頭:「陛下痴迷修道,對你們幾個的婚事不管不顧。皇后娘娘做為嫡母,深居簡出,連四皇子和懷慶的事她都不上心,更遑論臨安呢。」

    太子嚼著食物,點點頭:「孩兒覺得,還是儘早把臨安嫁出去吧。」

    陳貴妃仔細打量太子,蹙眉道:「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沒有回答,悶頭喝酒。

    他無比確認,臨安對那個銅鑼有了些許情愫,少女懷春的年紀,臨安又是那種嬌蠻任性,實則心思單純的女孩,最容易被人欺騙感情。

    平時沒人敢與她親近,所以一直沒有出現端倪罷了。

    一旦有一個對她胃口的男子出現,那種情愫就會滋生,會茁壯成長。

    臨安最近鬱鬱寡歡的表現就是證據。

    好在那銅鑼已經殉職,但太子也意識到,臨安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少喝點,少喝點.....」陳貴妃皺眉勸道。

    心裡想著事兒,擔憂著胞妹的情感問題,太子殿下不知不覺喝高了,他感覺小腹內一陣陣灼熱。

    周圍眉清目秀的宮女,此刻看來也顯得誘人。

    「母妃,我先回去了。」太子打了個酒嗝,起身告辭。

    寒流撲面而來,室外空氣清新,吹著冷風,太子這才覺得身體舒服了許多。

    他帶著侍衛返回,路上,看見一位宮女侯在路邊,瞅見太子一行人,;立刻迎了上來,施禮道:

    「太子殿下,福妃請您過去一敘。」

    ........

    韶音宮。

    裱裱推開窗戶,視線里,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個院子,潔白無瑕。

    她眼圈紅腫的像桃子,剛才看著狗奴才寄來的信,看著看著又哭了。

    信上的措詞語句,正經中夾雜跳脫詼諧,看著信,腦海里就能浮現狗奴才的音容笑貌。

    但臨安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那樣的笑容,那個人死在了雲州,他會躺在冰冷的棺材裡,飄過萬里之遙,安靜的,無聲的返回京城。

    更讓她難過的是,以自己公主的身份,想參加他的喪禮都做不到。

    寒風吹在臉上,冰冷徹骨,她伸手一摸,發現眼淚又來了。

    「哭什麼哭,只是死了個狗奴才啊,明明只是死了一個狗奴才.......」裱裱生氣的抹去眼淚,但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殿下,殿下....」

    惶急的喊聲從外面傳來,臨安的貼身宮女,「哐」一聲撞開了房門。

    她的臉被寒風凍的發青,厚厚的棉鞋沾滿了骯髒的水漬和雪沫。

    臨安連忙側過身去,手忙腳亂的擦拭眼淚,但宮女隨後的一句話,讓她驚呆了。

    「太子殿下入獄了。」

    晴天霹靂,臨安失聲驚呼:「什麼?!」

    .........

    御書房。

    元景帝臉色陰沉的高坐龍椅,大理寺卿、魏淵、刑部尚書立在堂內,三人的身份代表著大奉最高的三法司。

    魏淵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陛下,這是仵作給出的格目,請您過目。」刑部尚書把福妃的驗屍報告遞了過去。

    大太監接過驗屍格目,遞交給元景帝,後者僅是掃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問道:

    「福妃有沒有被玷污?」

    「這......」刑部尚書低聲道:「仵作只是粗略檢查,不敢驚擾福妃遺體,陛下請宮中的老嬤嬤查驗吧。」

    元景帝沉聲道:「那個畜生呢?」

    「太子殿下已被禁在寢宮,等待陛下定奪。」

    「送到大理寺去吧。」元景帝目光凌厲的掃了一眼三人,「朕要在三日之內得到結果。」

    「陛下,茲事體大,三日恐怕不行。」大理寺卿道。

    「朕只給你們三天。」元景帝寒著臉。

    「陛下,魏公手底下人才濟濟,屢破大案,不如將此案移交給都察院吧。」刑部尚書提議。

    大理寺卿覺得很贊。

    「人才濟濟,尚書大人指誰?」魏淵平靜的掃過兩位大臣,又看向元景帝:「能辦事的人已經殉職在雲州了。」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相視一眼,那個屢破奇案的銅鑼折損在了雲州,前些天,兩人還暗暗叫好。

    現在甩鍋的人沒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心裡忽然有些複雜。

    福妃死了,疑似遭遇太子凌辱,羞憤欲絕之下,從閣樓一躍而下,撞破護欄,摔死了。

    案子的脈絡是這樣的——今日午後,太子從陳貴妃處飲酒返回,不知怎麼就去了福妃宮苑。

    隨後就發生了福妃衣衫不整墜樓身亡事件。

    這件事不但關乎皇家顏面,太子罪名一旦坐實,那就涉及到國本之爭,背後牽扯的利益太複雜了,大理寺卿和刑部都不願意接這燙手山芋。

    元景帝皺了皺眉,他知道魏淵說的是許七安,那個死在雲州的銅鑼。平時只覺得那銅鑼礙眼,討厭。

    可當有了案子,元景帝忽然發現,那銅鑼的作用其實很大。死的太可惜了。

    「砰!」

    元景帝拍桌怒罵,「我大奉人才濟濟,沒有一個銅鑼,難道就破不了案了?」

    「陛下恕罪。」

    三位大臣同時躬身。

    這時,一位宦官步履匆匆的來到御書房外,沒有跨過門檻,躬身低頭。

    這代表著外頭有事,元景帝這個位置是正對著門口的,他能看見宦官,但傳召與否,就憑元景帝決定。

    「外頭何事?」元景帝語氣里透著壓抑的怒火。

    大太監連忙招門外的宦官進來。

    「回稟陛下,臨安公主求見。」宦官道。

    臨安公主此時此刻來見,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太子的事。

    元景帝捏了捏眉心,「讓她回去吧,朕這幾天都不會見她。」

    ......

    宦官領命出去,來到御書房外,高高的台階之下,披著紅色狐裘大氅,臉蛋圓潤,氣質嫵媚多情的臨安,焦慮的等候著。

    身邊陪著兩名貼身宮女。

    「二公主,陛下不見,您還是回去吧。」宦官低聲道。

    臨安咬了咬唇,倔強的不肯走。

    她在御書房外等啊等,沒多久,三法司的頭號人物出來了,刑部尚書「哎呦」一聲:

    「殿下,天寒地凍的,您可別倔,保重千金之軀,莫要感染了風寒。」

    大理寺卿附和道:「雪化之時,最是寒冷,您這身子骨,可經不起凍。你們倆傻愣著作甚,快帶殿下回去。」

    臨安搖搖頭,就是不走。

    兩位宮女左右為難。

    魏淵裹了裹袍子,走到臨安面前,她的鼻子凍的通紅,但因為皮膚白皙,所以粉紅粉紅的,竟顯得有些可愛。

    大青衣溫和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殿下。」

    魏淵是極少數的,在皇家貴胄面前,敢自稱「我」的權臣。

    臨安略顯呆滯的眸子動了動,「魏公請說。」

    「公主與太子時常去陳貴妃處?」

    「我與太子哥哥常去陪伴母妃。」臨安抽了抽鼻子。

    「也有飲酒?」

    「有。」

    「時常喝醉?」

    「不多,但太子哥哥確實貪杯了些。」

    「往日裡可有與福妃有來往?太子是否常去後宮別處轉悠?」

    「自然是沒的。」臨安大聲說:「太子哥哥自知非嫡子,向來小心行事,怎麼可能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魏淵作揖,轉身離去。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跟著走了。

    寒風呼嘯,臨安打了個哆嗦,咬著唇,她肩頭瘦削,紅衣似火,襯著皚皚白雪,畫面唯美又淒涼。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身軀漸漸冰凍,雙腿失去知覺,嘴唇發青,臨安的心仿佛也被凍住了。

    「你怎麼還在這裡?」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僵硬的扭著脖子,回頭看去,是討人厭的懷慶。

    懷慶穿著漂亮的白色宮裝,繡著一朵朵艷麗的梅花,乳挺腰細,清冷的氣質與皚皚白雪完美交融。

    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仙子。

    雖然沒有銅鏡,但裱裱自己知道就像一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可憐鵪鶉。

    高下立判。

    「你來看我笑話嗎?」裱裱委屈的扭回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懷慶神色清冷,看向兩個宮女,道:「你們是怎麼伺候二殿下的,來人,拖下去杖斃。」

    「喏!」

    懷慶身後的侍衛當即出列。

    「住手!」臨安猛的回過頭來,打算阻止,但她高估了自己,雙腿凍的僵硬,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臨安大急,哭叫道:「懷慶,你敢殺我的人?」

    懷慶走過來,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淡淡道:「失職的宮女,本宮就是現在殺了,父皇也不會說我一句。

    「給你兩個選擇,要麼繼續在這裡站著,我懶得管你,但人我要砍了。要麼滾回去,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裱裱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許是在懷慶面前不服輸的心態,她抹去眼淚,推開兩個宮女,盯著懷慶:

    「我不相信太子哥哥會做出這種事。」

    「與我何干。」懷慶冷著臉。

    裱裱噎了一下,咬著唇,踉蹌的往前走,走出幾步,頓住,沒有回身,不甘心的說:

    「如果他還在,一定能還我太子哥哥清白。」

    紅衣跌跌撞撞的走了。

    目送臨安背影,漸行漸遠,懷慶公主吐出一口氣。

    「殿下,二公主不領情,何必呢。」

    侍衛長無奈道。

    「我需要她領情嗎?」懷慶冷哼道。

    「陛下可真狠心,讓二公主在外頭站了這麼久。」侍衛長說道。

    懷慶眸光驟然銳利:「回去掌嘴五十。」

    侍衛長恍然醒悟,大冬天的後背沁出一層冷汗,「卑職該死。」

    .......

    雪化時,運送殉職打更人屍骨的官船抵達了京城外的榷關,查驗之後,順著運河進了京城,在京城碼頭停泊。

    官船上的三名銅鑼,將裝載同僚屍體的棺材搬下船,雇了幾輛運貨的板車,以及幾名腳夫。

    銀鑼閔山眯著眼,站在碼頭上,眺望繁華依舊的京城,心裡竟湧起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唏噓。

    這雲州一來一回,故人又少了幾個。

    人世間福禍變化,命運更迭,叫人無奈。

    一路返回衙門,把五口棺材交給專門接收殉職者的部門,銀鑼閔山進了偏廳,給自己倒一杯熱水。

    停放棺材的內堂,幾名吏員推開棺材,一股淡淡的腐朽氣味散出。

    天寒地凍的,屍體得以較好的保存,但依舊開始腐爛了。

    幾位吏員見慣了屍體,服用了驅邪辟毒的藥丸,戴好遮掩口鼻的汗巾,一邊驗明正身,一邊閒聊。

    「一下死了三位銀鑼,損失可真慘重啊。」

    「雲州都叛亂了,這已經是很小的損失。不過可惜了許銅鑼。」

    「是啊,他雖然入職短短數月,可已經是衙門的風雲人物,誰不知道魏公賞識他啊,就這麼走了。」

    「哎,你們說教坊司的花魁們知道許銅鑼殉職的消息,會作何反應?」

    「風月場所的女子,有何情義可言?」

    「可浮香是許銅鑼的相好啊。」

    「為什麼浮香是許銅鑼相好這種事,連你都知道了?」

    「京城誰不知道啊。」

    「咦....許銅鑼的屍體保存最完整,腐臭淡不可聞。」

    「我看看....哎呀,這皮一擦就破了,蓋回去蓋回去。」

    一炷香後,清洗過手和臉的吏員找到閔山,道:「閔銀鑼,遺物數目與單子一致,驗明正身完畢,您可以離開了。」

    閔山微微頷首,轉身走了。

    浩氣樓。

    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一名黑衣吏員登樓,與守在外頭的同僚耳語幾句,轉身下樓。

    外頭值守的吏員進來,恭聲匯報:「魏公,雲州來的官船已經到了,三位銀鑼,兩位銅鑼的屍骨已經送回衙門,驗明正身,無誤。」

    魏淵抬頭望來,沉默片刻,頷首道:「各自送到親屬手裡。」

    他沒有提遺物的事,儘管知道地書碎片在許七安身上。

    ........

    觀星樓,八卦台。

    一道白衣身影出現在台上,伴隨著清朗悠長的吟誦:「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

    聲音忽然卡住,怎麼都吐不出來。

    幾秒後,楊千幻有氣無力的說道:「老師,我回來了。」

    「嗯。」監正沒有回頭。

    師徒倆背對背,沒有擁抱。

    「許七安已經順利回京,這趟雲州之行,有驚無險。」楊千幻說完,見監正沒有開口,問道:

    「那許七安到底怎麼回事?他竟能死而復生,您有為何這般重視他?

    「還有,雲州竟然有一位三品術士,嗯,至少是三品,可世上除了我們司天監,哪裡還有此等境界的術士?」

    監正笑呵呵道:「許七安的事,你不必管,為師自有定奪。」

    採薇師妹說的對,你就是個糟老頭子,壞的很.....楊千幻暗暗腹誹。

    「至於雲州那傢伙,你就不用管了。即使為師告訴你,你也聽不到。」監正說。

    楊千幻正要離開,身後傳來監正無奈的聲音:「替為師把宋卿放出來吧。」

    「宋卿又做了什麼事?」

    「他做了個人。」

    「......」楊千幻嘖嘖稱奇:「能將鍊金術開發到這等境界,宋卿也算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接著,抨擊道:「不過他的性格缺陷太大了,倔脾氣,不肯晉升。」

    你又好到哪裡去.....監正嘴角一抽。

    「你替為師看緊他,別讓他再做蠢事,過幾日,你五師妹就出關了。老二不在京城,你多照拂師弟師妹們。」監正說。

    「五師妹出關了?她也跟我一樣,成功晉升四品,成為陣師了?」楊千幻驚喜道。

    「尚遠。」

    「既然如此,老五不要命了?」楊千幻吃了一驚。

    「她晉升的契機到了。」監正意味深長。

    ........

    許府。

    大門匾額上掛著白色的招魂幡,紅燈籠換成了白燈籠。

    收到恤金後,許府就開始布置喪禮,只是不知大郎的屍骨送回京城的確切時間,府里的人還沒有穿喪服。

    這幾天,府上氣氛很沉重,老爺變的沉默寡言,夫人時不時垂淚,二郎強裝鎮定,卻時常發呆。玲月小姐整個人沒了精氣神。鈴音小姐兒瘦成了瓜子臉。

    最開始兩天,小豆丁時常半夜哭醒,嚷嚷著要找大哥。

    孩子的世界很小,就幾個家人而已,驟然間少了一個,世界就不完整了。

    這天早上,許府上下終於等來了大郎的屍骨,他躺在一口棺材裡,被板車運回了府。

    許平志收到消息,瘋一般的衝出門,可他看見板車上的棺材時,突然不敢上前了。

    許平志走到棺材邊,伸出手,按住了棺材板.....

    負責送屍骨的銅鑼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許大人,先進府再說吧。」

    許平志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

    一旦見到大郎的屍骨,家裡恐怕就受不住了,在大門口哭喪,生人死人都有失體面。

    棺材送到靈堂,這裡的氣氛讓那位打更人有些窒息,不願多待,抱拳道:「許大人,在下先告辭了。」

    許平志嘶啞的回應:「不送。」

    靈堂內,嬸嬸、二郎、許玲月姐妹,無聲的注視著棺材,誰都沒有出聲,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許平志知道,作為一家之主的自己,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比如最先直面侄兒屍骨,直面那洶湧的悲傷。

    棺材板緩緩推開,許七安躺在棺材裡,他的皮膚乾枯,失去光澤,嘴唇退去了鮮色。

    早已死去多時。

    心裡那一絲絲的僥倖破碎,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此時此刻,那狂潮般湧來的悲傷依舊將全家人吞沒。

    嬸嬸和許玲月扶著棺材嚎啕大哭,許二叔有些站不穩,嘴皮子不停顫抖。許二郎別過頭去,不去看大哥的遺容,袖子裡的手握成拳頭,指節發白。

    許鈴音小身子微微前傾,探著頭,雙手在身後打開,朝著棺材發出「嗷嗷嗷」的哭聲。

    好吵.....誰特麼的吵我睡覺.....許七安心說。

    他宛如漂浮在無垠的虛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無所依靠。耳邊只有嘈雜的哭聲。

    我應該是回家了.....這哭聲是嬸嬸的?呵,嬸嬸竟然會為我哭?她的口頭禪不是:許寧宴你這個兔崽子,你就是老娘前世的冤家,這輩子要討債的....許七安迷迷糊糊的想。

    他從哭聲里分辨出嬸嬸和兩個妹妹的哭聲。

    哭聲持續了很久,然後變成了哽咽,變成了抽抽噎噎。

    時間流逝,天黑了。

    這是許七安通過二叔和二郎的對話得知的。

    許家的親朋好友要明日才能來瞻仰許大郎的遺容,今晚是家人給他守靈。

    這應該是我第二次死了,第一次是酒精中毒......馬德,120G的老婆沒刪,想想就尷尬......還好這個世界沒有電腦和手機,哦,這個世界有青樓和教坊司,硬碟老婆沒用武之地。

    明天全村人就來我家吃飯了.....懷慶和臨安是公主,身份不方便,估計來不了.....採薇肯定是要來的,她要是不來,那等我醒來就離婚.....浮香會來嗎?哦,她應該還不知道我的「死訊」。

    「娘,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二哥留在這裡給大哥守靈。」許玲月哭哭啼啼的聲音。

    然後是嬸嬸說話了:「你大哥在河上漂了這麼久,回了家,不能再讓他孤零零的。娘沒事,娘就守在這裡。

    「當初你爹把他交給我的時候,就巴掌那麼大,我那會兒哪有照顧孩子的經驗?你爹一個大頭兵,又沒什麼錢,請不起奶媽。我就煮羊奶給他喝,一天天手忙腳亂的照顧他.....」

    說到這裡,嬸嬸悲從中來。

    許七安忽然意識到,嬸嬸其實是愛他的,雖然後來嬸侄倆鬧的很僵硬,很不愉快。

    許七安有些感動。

    「越長大越討人厭,你們三個里,他長的最丑,最會作妖。但凡我對你和二郎噓寒問暖,他就吃醋,覺得老娘對他不好,自己是個沒娘的孩子.....」

    「你別說了。」許二叔怒道。

    「憑什麼不能說。」嬸嬸尖叫著,「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長大,說沒就沒了,早知道當初我不如養只耗子。」

    嚎啕大哭起來。

    「老爺,夫人。」門房老張匆匆跑來,站在靈堂外,道:「外面來了個姑娘,說要給大郎守靈。」

    誰?

    這個疑惑在許七安心裡閃過,同時也在二叔嬸嬸幾人心裡閃過。

    「她說她叫浮香。」門房老張說。

    許二叔和許大郎臉色同時一黑。

    不去勾欄許七安,正人君子許二郎,顧家愛妻許平志.....許七安心裡苦笑。

    許二叔看了眼妻子,微微頷首:「我去外頭見見她。」

    嬸嬸望著丈夫的背影,擦了擦眼淚,問身邊的兒子:「二郎,那浮香是誰?」

    僅聽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經人家的姑娘。

    許二郎鼻音濃重,道:「浮香是教坊司花魁,據說非常仰慕大哥的詩才。」

    蘭心蕙質的許玲月皺了皺眉,更深夜重的上門,還要給大哥守靈,關係恐怕非同一般。

    許二叔在前廳見到了浮香,她穿著白色長裙,頭戴白色小花,樸素至極的打扮。

    見到浮香的剎那,許二叔心裡的惱火忽然消散了,因為這個女人神色哀婉,眼圈桃紅,眉宇間那種悲傷是做不得假的。

    「浮香姑娘,大晚上的何故拜訪?」許二叔沉聲道。

    「許大人,我想給許郎守靈......」浮香起身施禮。

    「這不合適。」許二叔當場拒絕。

    許家雖然不是書香門第,但也是有規矩的體面人家,浮香沒名沒分,憑什麼給大郎守靈。

    「奴家進府時,把教坊司的扈從打發走了,眼下內城回不去,外城不安全。許大人若是非趕我走,那我便走吧。」浮香細聲細氣道。

    ....許平志嘆口氣,這女子對大郎確實情深義重。

    來到靈堂,見到許七安遺容的剎那,強作鎮定的浮香終於崩潰,她今日剛從教坊司的老鴇那裡得到消息,知道了許七安殉職的噩耗。

    當場昏厥過去,醒來後哭了很久,打算來送許七安最後一程。

    許玲月聽著浮香悽厲的哭聲,忽然就意識到這個女人跟大哥的關係了。

    浮香沒有留在許府守靈,很懂事的離開,許平志本想留她在府上過夜,沒想到浮香剛才的話是騙他的,教坊司怎麼可能會讓一位花魁脫離視線。

    浮香之所以那麼說,是怕許家不同意她看許七安最後一眼。

    ..........

    第二天,許家的親朋好友前來弔唁。

    許七安祖父這一脈,只有兩個兒子,許家老大戰死沙場二十年了,現在兒子也殉職了,這一脈的香火就此斷絕。

    許家族人們扼腕嘆息。

    除了許家族人外,許七安以前的頂頭上司,長樂縣朱縣令和王捕頭等一干快手也來了。

    朱縣令瞻仰了遺容後,嘆息道:「寧宴英年早逝,可惜了,可惜了啊。」

    王捕頭等人滿臉悲傷、唏噓。

    「不知道寧宴有沒有留下遺言?」朱縣令問道。

    許平志搖頭。

    可以的話,我想體驗一次黑人抬棺......許七安頗為幽默的吐了個槽,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恢復,但身體還處在假死狀態。

    「採薇姑娘,你在做什麼?」

    突然,許二郎帶著慍怒的聲音傳來。

    接著,是褚採薇的聲音:「我,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

    金鑼南宮倩柔和張開泰也開弔唁了,瞻仰遺容時,老張嘆息說:「如此天縱之才中途夭折,魏公近日情緒不佳,在所難免。」

    張開泰是少數幾個知道許七安資質的金鑼。

    「壞人。」

    許鈴音朝著南宮倩柔咆哮,很快就被綠娥帶下去了。

    這時,許七安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卑職參加懷慶公主。」

    靈堂內外先是一靜,接著,高呼「拜見公主」的聲音此起彼伏。

    許氏族人都驚呆了,什麼情況?許大郎的喪禮竟然來了當朝公主?

    這一刻,許氏族人的痛惜之情前所未有的強烈,原來大郎連公主都認識,要是沒有遭遇意外,將來必定平步青雲。

    許氏會成為京城一個大族也說不定,屆時,光宗耀祖,全族人都能雞犬升天。

    裱裱沒來啊,嗯,她是被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沒有懷慶那麼自由。

    我的蓮花姑娘,一下子聚齊了三位.....

    許大郎沒來由的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則笑話:某富二代意外去世,弔喪當天,他的女朋友們都來了,這個為他打過胎;那位懷了他的胎;這個年芳十八,三年前就跟著他了;那個又為他拋夫棄子.....

    漸漸的,葬禮變成了富二代的批鬥大會。

    慶幸的是,富二代是真的死了。

    「你們可千萬不要聊信的事啊,否則我活過來也沒意思了。」許七安焦慮的想。

    怕什麼來什麼。

    褚採薇有些難過:「他在青州時給我寫信,向我講述了當地的美食,我看完信後,氣的想用筷子戳死他,可我沒想過他真的會死。」

    聞言,許玲月詫異的抬起頭,抽了抽哭紅的鼻子,哽咽道:「大哥也給我寫了。」

    懷慶淡淡道:「我也收到了。」

    說完,三個女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許七安:「.....」

    懷慶心裡一動,目光微閃,問道:「那他有沒有.....」

    就在這時,悽厲的貓叫聲傳來,吸引了靈堂內外眾人的注意。

    一隻橘貓豎著尾巴,穿過人群,進入靈堂,撲向了許七安的棺材。

    一位許氏族人驚呼道:「快攔住貓,貓躍死者,會詐屍的。」

    其餘許氏族人臉色大變。

    距離最近的懷慶臨安褚採薇等人,對這個說法不以為然,因此沒有第一時間阻止。

    「喵~」

    橘貓飛過許七安的頭頂,發出悽厲的尖叫。有聲音在許七安腦海里炸開:「許七安,醒來!」

    是金蓮道長來了.....許七安元神震動,只覺靈魂與肉身開始交融、契合。

    下一刻,他恢復了知覺,重新有了掌握肉身的踏實感。

    他感覺臉上有些癢,於是抬手一抓,抓下一大片乾涸的血肉。

    我能動了........許七安一喜,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靈堂內外,陷入了死寂。

    起,起,起來了?!

    這一幕在眾人眼裡,驚悚又恐怖。

    「我,我的媽誒.....真的詐屍了!!!」

    有人尖叫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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