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2023-09-28 16:26:20 作者: 蜀客
雁初若有所思:「他傷我,是因為我傷了你?」
扶簾婉玉道:「沒錯,你纏著他,他喜歡的是我,你為此就要害我。」她臉上又浮起怨毒之色,「我險些被你害得手足俱廢,如今變成這個樣子,他怎會不恨你!」
房間陷入沉默。
雁初盯著她半晌,忽然拍手笑起來:「公主手段高明。可惜不擅長說謊。」
她不緊不慢道:「別說越夕落不可能做出嫉妒害人這種事,就算他真喜歡你,你又怎麼至今還稱公主?又怎會嫉妒我腹中的孩兒?你根本沒有得到他,我說的對不對?」
看著扶簾婉玉變色的臉,雁初一字字道:「沒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我絕不飲此藥。」
扶簾婉玉冷笑,待要開口----
「是我的決定。」清晰的聲音忽然響起。
雁初的臉變得煞白,轉臉看向來人。
他的臉色也不太好。
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註定了更難以接受的結局,令他的心更冷酷了幾分。
房間的氣氛陡然轉變,使女們都噤聲,一名使女連忙要解釋,他卻抬手制止了,從使女手中接過藥:「都下去吧。」
嘴角泛起得意的笑。扶簾婉玉低頭,順從地帶使女離去。
房間只剩下二人,桌上燭花炸開,發出輕微的響聲,搖曳的燭影里,他走到床前,將那碗藥遞到她面前。
是他的決定,他不放心讓扶簾婉玉來,竟是要親手餵她喝?
雁初緊緊地抓著被褥,控制著沒讓手發抖。
大仇未報,她也並不希望這種時候懷孕,只是又莫名地抱著一絲希望,儘管早就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這個結果仍舊比想像中要殘酷,原以為對待親生血脈,他會留情的。
終於,雁初將視線下移,落在那碗黑色藥汁上。
西聆君看她長睫輕顫,不覺將聲音放輕幾分:「此藥會令你昏睡,不會痛苦。」
也許是聽錯,那語氣變溫柔了,似乎在哄小孩子,只是對雁初來說,這種安撫並未激起半點甜蜜。他此刻的態度證實了許多事,這孩子純粹是交易中發生的意外,風火澤捨命相救,再無感動可言,而是叫人心驚,那根本不是為她,而是帶著目的啊……
雁初輕輕地「哦」了聲,伸手接過藥,飲盡,然後將碗還給他。
她的平靜與順從明顯激怒了他,眸中的溫柔化作怒火,碗在他手中「砰」的一聲碎裂,冷冷地看她兩眼,拂袖便走。
目送他離去,雁初扯了扯嘴角。
掌握一切嗎?他的報複比想像中更可怕,可惜她的反應讓他失望了,他是想看到她哭泣懇求吧。
第二十七章 挑撥
第二日醒來,雁初除了感到虛弱,沒有太多不適,知道是他用折元之術療傷的緣故,接連數日使女們不斷送來藥與補品,雁初也不拒絕,一概照服,儘量不去想那個失去的孩子。大約休養了半個月,雁初菜重回到定王府,沒多時便接到烏將軍的消息,信中輕描淡寫提到蕭齊派的眼線已處理好了,至於他具體是如何處理的,雁初也沒追究,烏將軍畢竟是軍中重將,手段自不會少,蕭齊這邊沒反應,說明他並未察覺,估計那些「眼線」讓在向他匯報消息。
霰白山,雪洞中,那盆殘花開得越發美麗,花朵大了很多倍,算來離結果之期已經不遠雁初澆過蕭炎早準備好的血,然後將花重新藏好,趁早下了山。
剛進城,雁初就被人請到了熟悉的房間,很快,南王自屏風裡面走了出來。
雁初笑道:「殿下好皮厚,除夕宴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碰了個大釘子。」
「焰邪元君本就受皇兄控制,」南王道,「你回來是為他。」
雁初道:「殿下管得太寬了。」
南王道:「他來世的命運就掌握在本王手裡,你猜本王會如何對他。」
「殿下的威脅為時過早。」雁初轉移話題,「烏將軍手頭三部越軍隨時待命,殿下打算幾時離開京城?」
南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皇兄派人找上平昌應遠,他和另幾人已有向皇兄投誠之意。」
雁初沉吟道:「經歷除夕宴上哪一出,他們必是畏懼元君之威,平昌候手裡握著急焰軍,殿下打算如何處理?」
南王道:「只有一個字,等。」
急焰軍是焰國特設軍隊,約合五萬之眾,個個精英,平日不出動,只在京城危急時待命備戰,焰皇近年忌諱蕭齊與越軍,也在暗中扶植勢力,若再得到急焰軍,他未必能繼續容忍南王的囂張。
雁初略作思索便明白他的意圖,皺眉道:「殿下以身作餌,未免不智。」
南王道:「你這是在擔心?」
雁初道:「事關大計,雁初與殿下是一條船上的人,殿下的安危太重要。」
南王道:「你完成了你該做的事,本王也不會讓你失望。」
雁初道:「殿下真不擔心急焰軍?」
「急焰軍多年不曾出戰,早已不復當初,空有名聲而已,何況平昌應遠又如何知道急焰軍還會聽他的?」南王道,「本王放棄一群廢物,得到驍勇的越軍,又能藉此事讓皇兄輕敵,亦十分合算。」
妖嬈臉容帶著難以捉摸的笑,宛如墨狐。
「本王在京中的事情已完,急焰軍向皇兄投誠之日,便是我離京之時,到時局勢變化,需要你助我出城。」
雁初回到楓園,天將黑了,沒多時蕭齊也特意過來看她,兩人就在房間裡坐著說話,紅葉在旁邊伺候,除夕夜被琉羽所傷,此時她已好了許多,便不肯休息。
蕭齊問道:「好些了嗎?」她半個多月未回,永恆之間有人來報信,他還只當舊傷復發。
雁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好了,多謝你。」
很好啊,那邊越夕落的牌位躺在雲澤家的祠堂里,這邊她剛為另一個男人打掉了孩子。
知道她怕冷,蕭齊特意命丫鬟裝手爐,親自遞給她,又說了些外面的趣事引她開心,近日兩個人之間仿佛有種奇怪的默契,相處下來反而比往常更親切自然,雁初拿左手支著頭,聽得頻頻微笑,當年他也是這樣哄著她寵著她,她以為自己所求的便是這種生活了,安安靜靜地相攜到老,可惜晚上他就誰在了另一個女人的床上。
「夫人來了。」丫鬟匆匆來報。
秦川琉羽?雁初看蕭齊,蕭齊臉上的笑立即消失,他站起身道:「她來做什麼,我去……」
沒等他說完,外面就傳來喧譁聲,帘子被掀開,琉羽帶著丫鬟走了進來,今日她穿了身素淨的衣裳,頭上只斜斜別著支雙頭銀釵,襯著瘦瘦的小臉倒有幾分楚楚可憐。
蕭齊頗覺無奈:「你又來鬧什麼?」
見他並未被自己打動,琉羽將袖中雙手握得死緊,出乎意料沒有吵鬧:「你總不肯給我好臉色也罷了,如今我都快被人害死了,蕭齊,你到底管不管?」
蕭齊皺眉道:「莫要胡說,誰會害你?」
琉羽道:「若是無憑無據,我也不會來找你。」
她身後那大丫鬟站出來說道:「夫人晚飯的湯里被人下了毒,幸虧婢子眼尖發現不對,方才將園內人都叫來查過,竟然是……」她看了雁初一眼,道,「她們說,曾看見銀霜鬼鬼祟祟地鑽進廚房,如今她也已經招了。」
那銀霜正是楓園當差的小丫鬟,此刻被人帶進來,低著頭跪在地上。
琉羽道:「說,是誰指使你的?」
銀霜支吾:「是……雁初姑娘,她說只要夫人死了,王上就……」
「你胡說!」紅葉不待她說完便大怒,「銀霜,姑娘平日待嚇人寬容,從未為難你,你為何要陷害她?」
銀霜漲紅臉,咬牙道:「婢子本就是奉雁初姑娘之命行事,這裡還有姑娘給的藥。」她果真從懷裡摸出一包藥。
紅葉氣得過去給她一耳光:「你良心被狗吃了!她們給了你什麼好處!」
「放肆!」琉羽厲聲道,「王上還沒說話,你一個丫頭插什麼嘴!沒做虧心事怕什麼,人證物證俱在,誰又陷害她了?」她狠狠地盯著雁初語氣滿是怨毒,「你為何如此狠毒?害了我哥哥,又要害我!縱然有王上護著,國法也難容你!」
雁初笑了。
琉羽道:「你笑什麼?」
「我笑她,」雁初坐直了身,問銀霜,「你給夫人下的毒?」
銀霜道:「那不是姑娘你吩咐的嗎……」
「可下毒的到底還是你啊,」雁初懶懶地道,「拖下去杖斃吧。」
銀霜變色,馬上望向琉羽:「夫人!」
琉羽冷笑道:「你想殺人滅口?」
「那又怎樣,」雁初問蕭齊,「王上說她該不該死?」
蕭齊面無表情地點頭:「拖下去,杖斃。」
眾人都大驚失色,銀霜更是面如土色,眼看要被拖出去,她頓時明白了什麼,慌得大哭:「王上饒命,不是我!是夫人下的毒,故意叫我這麼說的!」
琉羽驚得白了臉,喝道:「你血口噴人!」
雁初也道:「這可是胡說,夫人怎會讓你下毒害她自己?」
「夫人恨王上愛重姑娘,」銀霜早已顧不得什麼,盡數招來,「她故意在湯里下毒,讓我這麼說,嫁禍給姑娘,王上必會因此厭惡姑娘,夫人承諾會替我說情,就算被賣出去,也會讓人把我贖走……」
琉羽指著她罵道:「你胡說!明明是你怕她,要反過來陷害我!」
「婢子說的全是實話!」銀霜以頭碰地,哭道,「王上要是不信,我家裡還有夫人賞的東西,是給我後半輩子用的!」
「夠了!先拉出去賣了!」蕭齊一拍高几,「秦川琉羽,我娶的事管家夫人,不是嫉妒的毒婦,這些年算我看錯了你!」
「看錯我?這些年你幾時真正看過我!」琉羽盯著他,「我嫉妒,越夕落不也嫉妒嗎?」
「夕落是嫉妒,可她是堂堂正正跟我提出只娶一個,不會背地裡對人下毒手!」蕭齊這回是真被她激怒了,「你呢,你當初怎麼說的?只要夕落容你進門,你做什麼都願意,只要能跟著我,沒有名分也無妨,這些話你還記得多少?如今你卻做出這些事!」
「你始終只相信她!」琉羽通紅著眼,喃喃道,「我哥哥死了,你說會追究,最後卻不了了之,你若果真在意我,怎會如此?你先遇上的是我,你先愛上的也是我,為什麼我還是比不過她?你我多年的情分,難道不及跟她的短短一兩年?既然她比我重要,你為何選擇就我?」她猛然想到了什麼,停住腳步,「是了,你當你雖然救了我,卻也險些……明明是我先遇上你,她為什麼要來搶!」
越說越恨,她指著雁初罵:「越夕落,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蕭齊道:「事到如今扔不思悔改,你想要一封休書不成!」
「不要!」仿佛聽到世上最可怕的事,琉羽整個人如同失了魂,「就是死,我也不要被你休棄,蕭齊,我是雲澤家的人,你不能這樣對我!」
蕭齊見狀亦有些不忍,語氣壓低了點:「你好自為之吧,再使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就給我滾出雲澤家!」
目送他出門離去,琉羽臉色青白,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此番言語再無半點縱容與疼惜,還當著下人的面罵滾出門,竟不給她留臉面了!
「知道他為何不信你嗎?」雁初忽然輕笑道,「我要殺你,需要用毒?你不是最擅長裝柔弱裝可憐嗎,真該將那毒茶喝上幾口,或許他心疼之下就信了你。」
「你別得意!」琉羽咬牙說出這句話,帶著丫鬟們走了。
烏將軍那邊很快又有消息到了,昭恆醬醬名義上執掌兩部越軍,但手裡其實只得一部,另一部已被蕭齊的人架空,好在另有幾個營都是舊部,感念舊主,願意效命。雁初得知後也沒放在心上,原本三部越軍已足夠,如今多出來的算是意外之喜。
入夜,雁初支開丫鬟,坐在床上練西聆君所授的心法,近日她的心疾卻是有輕微的好轉,發作起來沒那麼嚴重了。
忽然,窗戶外「咯吱」一聲響。
人一旦習慣了步步謹慎,就更容易感受危機,雁初張開眼,幾乎是毫不遲疑地從床上掠起身,撞破門衝出樓外,同時驚呼了聲。
火光平掃而來,光影將地面映成火海,散發著熾熱氣息。
這麼快?雁初有點意外。
一道修長黑影立於火光中,猶如掌控地獄火的惡魔,他只站在原地不動,凌厲的掌風就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絲毫也不容她喘息。
面對駭人的掌力和速度,雁初閃避越來越吃力,連撐三招都不可能了。
掌風迎面而來,雁初暗叫不妙,忽覺臉上一熱,那熾熱的掌風居然偏開了點,自她臉旁刮過,隔空將她身旁的一株楓樹削斷,頓時焦味撲鼻。
終究還是偏了,他在盡力保全她!
雁初既喜又怕,忍不住輕呼:「蕭炎!」
蕭炎頓了下,抬眸。
順著他的視線望,蕭齊正帶著侍衛匆匆趕來,雁初鬆了口氣,想也沒想就拼盡全力朝蕭齊撲過去。
蕭齊立即攬住她護到身後,冷冷地看著蕭炎:「回去告訴陛下,莫要動她。」
不客氣的話,早已超出了臣子的範圍。
舉起的手迅速放下,蕭炎漠然地看了二人一眼,轉身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