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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26:20 作者: 蜀客
雁初也在想到底是哪句話惹怒了他,斟酌著說道:「無論是蕭齊還是元君,雁初都不敢生出別的心思。」
西聆君道:「你以為我在意?」
雁初手一顫,勉強扯了扯嘴角:「西聆君何等身份,自然是……」
「自然是在意。」他打斷她,「我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與別人有關係,無論她做了什麼,是怎樣的人。」
她做得對與錯,只能由他來處置。
雁初明白他的意思,暗暗鬆了口氣,心頭又生出百般滋味,她與他有的本是最不堪的交易,實在算不上他的女人,但他說出來,她也不敢反對。
兩人再行幾日便到達風火澤邊緣,雁初已經確定蕭齊並未派人追查自己下落了,然而她與西聆君同行原是為掩飾行蹤,哪知到頭來根本不必,之前的獻身交易就顯得諷刺了。再回想上次交易其實也是上當,雁初便懷疑西聆君早料到這個結果,他似乎慣會看她笑話,雁初忍不住留神觀察,無奈那俊臉上半點痕跡不露,只得作罷。
風火澤地近牧風國,焰脈從此泄,其中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惡火燃燒,上空滿布煙雲,加上受附近風脈影響,助長火力,更加兇險。
目的地已達,雁初拜別西聆君,客氣地道謝。
西聆君頷首道:「小心。」
大仇未報,雁初當然不會再做沒把握的事,想自己本屬正宗焰國體質,且南王所贈之王佩上有火靈之氣,護體自保應當無礙,反倒是他出身冰國。與此地屬性相剋,焰脈泄力何其強大,縱然道法再高也是不宜涉險的,只不知他究竟要辦何事。
念及此,雁初有意多停留了片刻,見他仍無表示,又不好多問,於是轉身快步朝風火澤走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煙雲之中。
西聆君依舊站在原地,頃刻開口道:「元君還要繼續跟下去?」
「能發現我,你修為確實不差。」一道黑色身影果然自矮樹後走出來,長睫蓋住雙眸,有邪魅妖光透出,果然是蕭炎。
西聆君道:「我的修為會增強,你卻只能停留原地,你遠不及我。」
「你的自信令我讚嘆。」蕭炎望著雁初去的方向,奇怪地問:「你想利用她做什麼?」
「在她身上,你投入的興趣過多了。」
「與你有關係?」
「適當收起興趣,珍惜你此刻擁有的自由,這是我最後的忠告。」
聲音平靜依舊,瞬息間,藍袍隱去。
「殺氣藏得真好啊……想殺我嗎?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呢。」蕭炎摸摸額頭,思索片刻,仍是一副不解的樣子,他望著風火澤遲疑許久,最終還是轉身掠走了。
京城定王府書房內,蕭齊與幾名幕僚正商議事情,忽有一名侍者匆匆走進來,俯身至蕭齊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
據暗衛回報,幾位將軍處未見任何異常,如此,她又是去了何處?難道真不是她自己走的?倘若有另外的勢力插手,她的處境必然危險。
不見屍體,意味著也有生還的可能吧?蕭齊暗暗寬慰自己,開始後悔,先前沒有加強關口盤查,是怕追查太緊,她本就有傷在身,為了躲避又做出什麼更危險的事來,早知如此結果,委實該派人去關口才是。
眼下別無他法,他只得吩咐:「加緊查探,一有消息儘快回報。」
沼澤濕熱,看似硬實的地面不時咕咕冒泡,冒著裊裊青煙,上空煙雲極濃厚,貼近地面處反而薄淡些,雁初不願消耗太多內力,早已準備了帕子,倒些水在上面用來掩住口鼻,長木杖擊地,正可探路,她緩慢地跟著木杖朝前走,每行一步都極為謹慎。
很快天又黑了,雁初找了處硬實的澤島停住歇息。
不用升火,周圍火光終年不滅,風火澤的夜不冷,而是熱得怕人,高溫氣候,若無這身功力與王佩相護,縱是焰國體質也早已喪命。
雁初擦了擦額角滾落的汗水,坐下來隨便吃了點乾糧,再看壺裡的水只剩了三成不到,不由得暗暗擔心。據蕭炎講,那株紫芝應該就在這一帶,可自己已尋了整整兩日,但凡與他描述相似的地方都找過,仍未見到紫芝的影子,此番果真是白來一趟了。
想到這裡,雁初下意識抬眼望向沼澤深處。
再往前就是沼澤中心地帶,火毒肆虐,那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幾乎從未有人進去過。
蕭炎的話未必可信,但紫芝素喜酷熱之地,算來風火澤也是最符合條件的,好不容易才得以脫身來尋,就這麼回去委實不甘,何況有王佩在手,上面的火靈之氣可以暫時壓制火毒,全身而退應是無礙,與其空手而歸,倒不如冒險一探。
雁初既拿定主意,當下便合眼歇息,約莫五更時分,她就養足了精神,動身上路。
不出所料,前行不到半個時辰,腳下泥漿土地皆呈現赤色,探路的木杖觸及那赤紅泥漿,瞬間竟被燒焦。
天然的力量遠非人力能及,空氣里熱浪翻湧,灼得肌膚隱隱作痛,窒息感越來越嚴重,王佩感受到火毒侵襲,開始發熱,雁初朝裡面注入內力,頓時火靈之氣散發流轉,與火毒抗衡,雁初只覺胸口一輕,呼吸一暢,痛苦減輕不少。
如此一來,內力消耗甚劇,雁初漸覺力不從心,無奈沼澤內處處危機,只要行錯一步,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條,因此她再著急也不敢過於加快速度。
兩三個時辰俱無發現,終於,就在她準備放棄打算退出去的時候,前方煙霧中突然現出一團黑影,那是一塊半人高的矮石,其形層層堆疊如塔。
據蕭炎講,那株紫芝生於一座小石塔後,難道就是這裡?
雁初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飛身躍起,輕飄飄地落到石上。
果不其然,石塔後生著一株靈糙,圓圓葉片映照火光,散發著淺淺的,淡紫色的光暈。
欣喜之下,疑雲頓生。
找到紫芝,可見蕭炎沒有撒謊,但據他所說,這座石塔應該在外圍一帶才對,此刻怎會出現在這裡面?幸虧自己作了萬全準備,預先找南王借了王佩,否則如何能進來!
雁初不敢多作停留,迅速拿簪子小心翼翼地將紫芝連根帶葉挖出,用帕子包好。
也罷,蕭炎性情捉摸不定,或者這又是一個惡意的玩笑,更可能是時隔多年他記錯了,總之東西找到就好。
既取了紫芝,雁初毫不遲疑地轉身往回走,哪知就在此時,頭頂忽然刮來一陣強風,爆裂聲中,周圍的惡焰竟猛地拔高數尺!熊熊火光里,青色火毒被強風卷作一條,在上空盤旋穿梭,仿佛張牙舞爪的青龍,隨時準備撲下來。
於此同時,王佩「砰」地炸開,裂成碎片!
突來的變化令人措手不及,雁初駭然,立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此地近牧風國,附近應有風脈,想是風脈受到外力影響爆裂,風助火勢,才生出這場災難。
好端端撞上這種百年難遇的禍事,雁初暗道晦氣,見王佩已毀,毒煙襲體,知道情況危險萬分,哪裡還顧得上前面有無泥潭,連忙動用全身內力逼開毒煙,同時奮力飛身而起,身體輕靈若飛燕,堪堪避過毒龍,瞅准機會從焰火fèng隙中穿出,
身後惡焰恰如追兵,排山倒海般湧來!
雁初一口真氣用盡,身體不得已開始下落。毒龍迫近,令人窒息,後背已被那熾熱的溫度灼傷,火辣辣的疼,足下偏偏又是塊赤色泥潭,咕嘟冒著氣泡和青煙。遇上風脈波動,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今日竟是要葬身此地,雁初頓感毛骨悚然,大仇未報,自己是萬不能死的!老天也太可恨!
憤恨難當,雁初張口便吐出一股血箭來!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道力量忽然憑空而至,將她硬生生拉出泥潭!
驚魂未定,雁初下意識抬臉看,只見到那輪廓柔和的下巴與淡無血色的薄唇。
廣袖拂過,空氣中熱浪立即減退,寒意徹骨。上古冰解之術,凝水成冰,泥漿剎那間被凍住,百丈沼澤成冰土!
空中雪花飄飛,片片如薄刃,朝那火毒形成的毒龍擋住,剎那間,毒龍被冰雪封得嚴實,靜止的半空,成了條冰龍。
熟悉的寒氣加劇舊傷,雁初心口劇痛,仿佛被利劍刺中,她再也承受不住,彎腰吐血不止。
西聆君見狀立即撤了術法,扶住她。
周圍冰雪世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崩裂融化,地面的惡焰猛然竄上半空,毒龍得脫束縛,再次變得生動,攜風勢朝二人撲來。
雁初大驚失色,下意識推他:「快走!」
足尖點地,巨響聲里,滾燙的泥漿四下飛濺,落地已被凍得硬如石塊,排列成陣。
趁這眨眼工夫,西聆君攬住她的腰,借陣法之力縮地轉移。
眼前景物快速變幻,渾渾噩噩的不知將去何處,雁初唯有緊緊抱住他不至分散,大約一盞茶工夫過去,頭頂猛地投下天光,兩人已站在風火澤外,腳底是硬實的糙地,旁邊兩三株矮樹。
此番受驚不小,雁初臉色微白,急忙摸摸懷中,發現紫芝還在,她這才輕輕吐出口氣,訥訥地道:「西聆君可以不用管我的。」
西聆君道:「嗯,我也這麼想過。」
雁初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樣的緊要關頭,沒有誰會輕易冒險救人,可他最終還是出手了,時間巧得不可思議,他定然是一直跟著自己,冰國體質本就與此地屬性相剋,風火澤是他最不該進的地方。
「西聆君方才所用……」
「是冰解術。」
聽到明確的回答,雁初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下心口,遲疑著沒有問出來。察覺二人距離太近,她連忙要退開,卻見他扶著自己不放,微微蹙眉,蒼白面上逐漸浮起青黑之氣,隔著衣衫,那手也燙得怕人。
猛然間想到什麼,雁初反扣住他的手腕:「你……中了惡沼火毒?」
西聆君看她的手。
雁初怔怔地站了半日,反而平靜下來,鬆開手道:「西聆君自以為是地施恩於我,未免不可理喻。」
西聆君道:「不是施恩,是讓你知道與我交易的價值。」
咋提到交易,雁初語塞,漲紅了臉。
西聆君手指輕握,微微閉目,周身真氣運轉,不消片刻面上青氣便全消退了,體溫恢復正常。
「耽誤數日,該隨我回去飼花了。」
「是。」雁初垂眸答應,扶著他慢慢走。
第二十二章 等待終局
馬車停在風火澤外,偶爾會遇到牧風國的人,西聆君皆視而不見,他們自然也不敢來盤問,歸途中,雁初急急地催促趕路,很少停歇,好在那馬不是普通品種,速度極快。
雁初坐在車廂內,怔怔地望著窗外景色,有些心神不定。
「在為我擔憂?」
雁初轉回臉,見他仍是端坐對面,閉著眼睛,因為身中火毒的緣故,面色扔略顯蒼白,薄唇卻有了三分血色,看上去憑空添了一絲煙火味。
與他同行,他跟來救人,事情完全不在計劃之內,風火澤內撿回這條命,證實交易給予她的好處,但他實在不像是拿性命來做這種事的人。
「焰脈火毒非同小可,西聆君修為再高,也只能暫時壓制住它,」雁初神色複雜,「不知我說錯了沒有?」
西聆君點頭:「你看出來了。」
雁初咬了咬唇,道:「我見識淺薄,隱約看出了些。」
「當然,」西聆君道,「我故意讓你看出來的。」
車內氣氛陡然冷下來,面前的人冷,說的話也冷,雁初坐實了見識淺薄之名,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激了。
西聆君對此視若無睹,拍拍她的手安慰:「我沒事。」
雁初倏地縮回手:「西聆君放心,既是交易,我不會內疚的。」
西聆君道:「沒錯,你可以走了。」
雁初道:「明知道這種時候我不會走。」
「嗯,我知道。」
……
「你不會忘恩負義,」西聆君道,「我畢竟救了你的命,讓你有機會報仇。」
「這是挾恩圖報?」
「我常做這種事。」
無意中言行竟又被他牽著走了,雁初越發氣悶:「如今我只怕報答不了你。」
西聆君道:「要報答也不難。」
見他傾身似要過來,雁初下意識往後縮。
西聆君面不改色地將左手遞過去:「渡點真氣給我,不要太多,不要太快,助我壓制火毒。」
心知又被他戲弄,雁初面紅耳赤,什麼渡真氣,她這點真氣根本不會起作用,偏他說得一本正經,叫她沒理由拒絕,她只得扣住那手,假裝不在意地問道:「永遠之間通五國,為何西聆君不用空間移動術回去?」
「道法也是人所創,為常人所不能,而非萬能,」西聆君閉上眼睛,「空間移動術亦有規律,我現在身中火毒,功體受制,更不能隨意使用。」
雁初說了聲「原來如此」,兩人便再也無話。
修長的手不時發燙,掌心透出淺淺的青色,那是火毒在躁動。
車外時而風時而雨,不知走的哪條路線,雁初沒心情理會,只覺這種姿勢十分不自在,方才是惱他戲弄,如今反而騎虎難下了,雁初握著那手,仿佛捧著個燙手山芋,待要丟開,又恐被他笑話,唯有裝作鎮定,兩隻眼睛平視前方。
煩惱尷尬之下,雁初念及他是為了救自己才弄成這樣,不覺將氣惱之心丟去大半,再想到外人定不知堂堂永恆之主其實是如此可惡的人,又忍不住想笑。
許久沒有動靜,她悄悄地拿眼角餘光瞟過去,再三確認他睡著了,於是鬆了口氣,輕輕地想要將那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