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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26:20 作者: 蜀客
    雁初目光微動:「難道不是?」

    西聆君卻沒有回答:「楓葉初紅,不如共賞。」

    試探失敗,雁初有些失望,望著楓林隨口道:「想不到西聆君也有這些喜好。」

    「哦?」

    「世人都道西聆君如何神秘,原來也……」話未說完就見他欺近前,雁初忙後退兩步,緊接著反應過來,揶揄道:「堂堂永恆之主為這小事與我計較,在外人面前卻好大的架子。」

    西聆君道:「外人?」

    雁初這才察覺言語過於輕佻,沒等她再開口,西聆君又頷首道:「沒錯,有交易的是朋友,不算外人。」

    提起那場交易,雁初想到被他騙了,羞惱之下冷聲道:「西聆君放心,不會再有下次。」

    「會有的,一回生二回熟麼。」西聆君邊隨口說,邊順著小徑朝前走。

    雁初噎得滿臉通紅,緊抿著唇站在原地,待要負氣離開,卻發現身後的門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奈之下只得跟上去。

    行走林間,仿佛身在畫中,時有鳥驚飛,全不似表面上死寂一片。

    楓葉拂衣,如手輕柔;楓聲熟悉,如人嘆息。

    往事?與丟失的往事有關嗎?

    雁初垂了鳳眸,默默前行。

    對楓葉,她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戀,當年初醒,第一次看到書房的紅葉圖就發了半日呆,越小將軍為此特意尋了兩株上好的楓樹種在園裡,每逢秋日好天氣,兄妹二人在樹下切磋刀法,秋影在旁邊煮茶,共看紅葉映夕陽。

    後來嫁入雲澤家,蕭齊特意為新婚妻子建楓園,兩人僅僅共賞了一度紅葉,正如同這場淺薄的夫妻緣分,每夜伴著孤枕楓聲,她都覺得只有聽不盡的淒清,直到最後,她才終於明白那是為什麼。

    死去的王妃歸來,如今的楓園裝滿了她所有的怨恨、惡毒與偽裝。

    她更沒料到,有朝一日會與大名鼎鼎的永恆之主共賞紅葉。

    最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對她有救命之恩,了解她的一切,她甚至有種被掌控的感覺,正因為這緣故,她對他總是帶著種很奇怪的排斥感,不願走近他,可是見到又很踏實,尤其是在發生那樣尷尬的關係之後。

    楓葉翩翩,秋色婉娩,小徑盡頭又見洞府。

    「到了。」西聆君丟下這句,徑直朝前走。

    望著他的背影,雁初咬住唇,擁有這樣的地位,世上之人他只怕都不曾放在眼裡過,相比之下,自己賭氣的行為就更顯幼稚了。

    只是那扇門……

    雁初沉默半日,終於也邁步走過去。

    沒有驚訝,仿佛就應該是那樣的,沒有桌椅,洞中央有個簡陋的架子,下面有火燒過的痕跡,似乎有人在這裡生過火堆,角落裡有一張寬大的簡單的石床,上面鋪著簡單素淨的被褥,床頭放著一個燭台。

    雁初輕輕地吸了口涼氣,道:「這是西聆君閉關修行之處?」

    西聆君站在床前:「過來吧。」

    視線被牢牢地鎖定在了那張石床上,雁初早顧不上話中曖昧,不由自主地朝他走過去。

    寬大的淺藍色長袍,覆蓋著兩個糾纏的人……

    女子在下面無力地嬌喘,男人並未打算放過她。

    「在想誰?」

    「沒有……你!想你!鳳歧!你……過分!」

    「是麼。」

    ……

    手撫過石床邊的楓葉紋,雁初臉色有點白,飛快縮回手後退兩步。

    西聆君無視她的反應,隨手取過一件東西:「識得此物否?」

    看清那是什麼,雁初忍不住哆嗦起來,只覺胸口一陣比一陣發緊,呼吸困難,她勉強按捺住心頭悸動,鎮定地答道:「這是雙火蓮樣式的燭台,我剛醒的時候,家中用的便是這種,如今兩百年過去,市面上的雙火蓮早已不是這樣了。」

    不待西聆君說話,她匆匆往外走:「此地無楓可賞,還是出去吧。」

    再無來時的好心情,眼前無數楓葉招展,每一片都那麼刺目,每一片都如同殘破的心。

    不知道方向,雁初迷迷糊糊地順著路走出很遠,最終踉蹌著在一株楓樹下停住,緊緊捂住胸口。

    方才所見竟像是刻在了腦海里,再也抹不去。

    楓葉紋,連心的楓葉紋,不去感嘆它的巧合,她只知道,如今的她仍然能熟練地雕出那樣的楓葉紋,那是越家刀法的痕跡。

    「難道這就是一葉花?輪迴之花?」

    「這個燭台好不好看?是外面最時興的樣式呢。」

    ……

    猛地一陣眩暈,頭疼欲裂,雁初急忙伸手去扶旁邊樹幹,冷不防被另一隻手握住,不輕不重,帶著比她略低的、獨特的體溫,那種安然的味道就和他的人一樣。

    雁初抬眸看著他。

    「沒事吧?」那雙眼依舊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變化。

    「我認識西聆君,」雁初忽然道,「世上人那麼多,若你我素不相識,你又怎會救我呢,只是我又為何失去了記憶?」

    西聆君道:「走吧。」

    不容反抗地,他扶著她慢慢地朝林外走,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剛出楓陵就見嵐使者等在門口,他見到西聆君就上來稟報:「弈主,白奇將軍到了。」

    「讓他再等片刻。」

    「是。」

    雁初心頭一動,待嵐使者退下,她便假作站立不穩,整個人都倚在西聆君身上,不解地問:「莫不是冰國扶簾將軍門下的白奇將軍?西聆君與地師有交情,與冰國也有往來?」

    西聆君好似沒有察覺她的小動作,答道:「冰帝壽元將盡,佞臣寵妃當道,太子處境堪憂。」

    雁初試探道:「西聆君很憂心冰國的事?」

    西聆君道:「永恆之間雖不插手外事,但與各國也有些往來,我亦出身冰國。」

    「是我失言,」雁初面露慚愧之色,從他懷裡離開,「既然有貴客,雁初就不耽誤西聆君會客了。」

    西聆君看她一眼,轉身道:「婉玉,隨我去見客。」

    輪椅聲響,扶簾婉玉果然從石後移出來,嘴角噙笑,低垂著眼帘,溫溫柔柔地答了聲「是」,然後便跟著他走了。

    茶樓,特殊的房間裡,陳設極為講究。南王文朱成錦獨自端坐榻上,身著不太顯眼的黑色外袍,抬眸看向進來的人。

    身段比往日更加單薄,素淨的臉不施脂粉,艷光收斂,惟有那雙鳳眸,依舊含著笑,再無以往那種刻意的媚態,深邃得令人捉摸不到任何情緒。待她站定,身上立時散發出一股鋒利無比的氣息,如同聞名於世的越家刀。

    「恭喜南王殿下。」雁初作禮。

    漆黑雙眸變得更加明亮銳利,南王示意她坐,口裡問:「喜從何來?」

    雁初往旁邊椅子上陪著坐了,答道:「地國之變,相王遲早即位,殿下的寶押對了。」

    南王沒有繼續這話題:「來意?」

    雁初道:「蕭齊安排出使冰國,殿下不打算動手?」

    南王道:「本王不做白費力氣的事。」

    雁初道:「看來殿下早有準備,莫非殿下的使者已經捷足先登了?」

    南王道:「自然,實際上本王根本無需擔憂,地國之變如你所言,相王遲早即位,冰國與牧風國即將自顧不暇,又豈有餘力管我國事?」

    「所以殿下不必擔心他們會插手壞你的大事,」雁初點頭道,「殿下不打算動使者,但必須為我殺掉一個人。」

    「誰?」

    「秦川琉林,他只是個副手,殺他無需費太多力氣。」

    「好,」南王應承得很乾脆,「使隊過境時遭遇牧風國行刺,秦川將軍為保護使者身亡。」

    雁初再次起身作禮:「多謝殿下。」

    南王點頭,面容越發添了三分光彩,灼灼生輝:「今日的你,才配與本王合作。」

    雁初恭聲道:「殿下抬舉。」

    於對方來講,之前的她是棋子,也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而已。

    兩名下人走進來,半跪在小几前奉上熱茶,然後悄然無聲地退走。

    南王忽然問道:「定王府內近日出了何事?」

    看來府中異常他已留意到了,很可能還派人試探過,結果不難猜測,只要是撞上蕭炎的人,估計都有去無回。

    雁初想了想道:「殿下不必急於知道,總之是好事。」

    南王便不再問。

    別了南王,雁初小心地從後門出了茶樓,儘量避開熱鬧人群,穿過幾條僻靜的巷子,就到了雲澤家祠的後牆外,蕭炎果然坐在牆頭上等她,黑袍長發,笑眼彎彎,俊秀的臉在陽光下顯得生動無比。

    「師父的表情告訴我,交易很順利。」

    「多謝你掩護我。」雁初其實沒想到他真的會幫自己,他的存在就是個變數,讓人難以掌控,這一刻或許討人喜歡,下一刻或許又分外可惡。

    「你真的要繼續嗎?」

    「我就是要讓秦川琉羽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報仇是件多麼愚蠢的事,」蕭炎俯視她,「你看,人總是會死,再過個一千多年他們自然就死了,那時你的仇不也一樣報了嗎?」

    雁初失笑:「這麼荒謬的道理你也說得出來。」

    蕭炎覺得理所當然:「同樣的結果,何必在乎方式?」

    跟此人講道理的絕對是傻子,雁初擺手道:「我懶得跟你說。」

    「我的花啊,」蕭炎仰臉對著陽光嘆氣,「它為何不肯結果呢!

    雁初始終難以理解他對花的執著,忍不住說道:「你明知它不可能結果的。」西聆君肯將殘花送與他,自然是因為這個緣故,世上也只有他這種瘋子才會上當。

    「我知道,」蕭炎摸摸心口,「可是我和你一樣懷有希望啊,所以不願意放棄。」

    聽他又開始胡扯,雁初縱身躍入牆內,徑直回房了。

    有了南王的承諾,雁初便只需等待結果,她果真邀了平陽郡主出來,助蕭齊回絕了親事,焰皇果然沒有再提。然而琉羽聽說此事後又惱了一場,蕭齊不好與她鬧,惟有忍氣搬進書房,想借冷落警醒她。雁初對此視而不見,每日間照常言笑,心裡盤算著如何再找機會見盧山遲,想來這幾次相見,盧山遲應該已經有所察覺了。

    從永恆之間的雪洞中出來,雁初照常問了句:「西聆君在嗎?」

    嵐使者答道:「弈主外出未歸。」

    雁初走了幾步,忽然道:「我胸口有些疼,要歇息片刻。」

    嵐使者微驚:「好好的怎會疼,莫不是舊疾犯了?」

    雁初勉強一笑:「不妨事,我坐坐便好。」

    「弈主前日為姑娘準備了藥,」嵐使者忙將她扶至旁邊亭子裡坐下,「姑娘在這裡等,我去取來。」

    楓陵之內依舊靜謐,腳底石逕往前延伸,陡然間,四周楓葉無風而動,葉片指西。

    殺陣!雁初驚覺,倏地止步。

    印象中的殺陣不是這位置,而且本該有的標記怎不見?

    來不及思考,數道劍光再次自四面she下,彎刀在手,雁初邊擋邊退,刀與劍的碰撞,但見一團團火花爆裂,火星飛濺如雨。

    再次誤入兇險殺陣,雁初並不擔心,嵐使者取藥回來不見人,自然會尋找,她只需支撐片刻就夠了。

    突然間,劍網中多出一道掌風!

    雁初揚刀擋開,目光乍變凌厲:「是誰!」

    無人回答,對方掌風接連而來,遭遇偷襲,雁初一時竟支拙,惟有勉強移動身形,避開要害。

    劍風穿透肉體,發出「撲」的一聲,左肩頭受創,鮮血如泉水般噴涌而出。

    對方原本出手還有幾分謹慎,此刻見她受傷,就如同失去顧忌,掌風更加緊迫,已是安心要置她於死地。

    等不及了嗎?雁初目光一閃,猛然揚刀!

    她可是更等不及呢……

    艷艷光照,如同烈火燃燒,鋪天蓋地而來,足底土石崩壞,方圓數十丈內的楓樹全部斷折,殺陣告破!

    故意入陣引對方出手,故意受傷令對方掉以輕心,等的就是此刻,找准對方所在的位置,不令其有逃遁的機會。

    沙土落盡,現出兩道人影。

    雁初執刀而立,刀鋒直指對面輪椅上的女子:「果然是你。」

    秋影之事讓她開始懷疑永恆之間,試問尋常使女又如何有能耐從牧風國將軍府取得印信?上次無端誤入楓陵更證實了這個猜測,她不可能記錯路,是有人想借殺陣殺她,所以她向西聆君求得陣圖,學得破陣之法,事實證明她是對的,能讓西聆君袒護的人只有這位扶簾公主,能成為永恆之間的公主,可知他二人關係不一般。

    扶簾婉玉很快恢復鎮定,眼底有恨色:「是他教你破陣的?」

    雁初沒有否認,冷冷地道:「不論你我之間曾經有何仇怨,秋影之死是你造成,我今日必殺你。」

    「你就這麼有把握能殺我?」

    「借殺陣來對付我,可見你雖有小小法術,武功卻不及我,公主,我說的對不對呢?」

    真氣貫注,彎刀光華四she,如同新升血月,展現出勾魂奪魄的美麗,一陣颯颯聲響,刀風再起,殺氣中透著果斷。

    扶簾婉玉反應也不慢,連人帶輪椅橫移兩丈,同時抬手回掌。

    越家刀法本就聞名於世,此刻雁初滿心復仇,全神施為,更是威力倍增,扶簾婉玉雖說功力勝過她,終究行動不便,招式上吃了虧,應付起來甚是狼狽,扶簾婉玉心知不妙,忙借勢想要退走,雁初哪容她逃,刀勢一變,將她去路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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