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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26:20 作者: 蜀客
手指撫過那精緻的臉,焰皇將她拉入懷中,狠狠壓在身下。
承受君恩,多少女人艷羨呢。
半個時辰後,皇者事畢起身,腳步聲逐漸遠去,消失。影妃睜開眼,慢慢從榻上坐起來整理衣衫,瞟了眼案上,信果然已不見。一名侍者進來悄聲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影妃頓時面色大變,飛快下了矮榻朝門外走。
侍者忙道:「陛下吩咐讓娘娘留在這裡,哪裡也不能去……」
話沒說完,他已失去了知覺。
定王府書房內,蕭齊放下書札,揉揉眉心。
蠻王求親之事最終敲定,擇慧靈郡主封為公主遠嫁西疆,送走使者,總算可以輕鬆一下了。
視線自然而然投向門外。
空氣悶熱,一絲風也沒有,枝頭葉片無力地垂著,看樣子是要變天了。
蕭齊略作遲疑,叫來侍從吩咐幾句,自己信步至楓園。
紅葉迎上來作禮:「王上,姑娘還沒回來。」
蕭齊皺眉道:「要下雨了,還不送傘去。」
紅葉連忙答應。
蕭齊搖頭,重新走出後園,剛到前面就有侍者匆匆來報:「王上,跟著雁初姑娘的侍衛回來,說是……跟丟了。」
蕭齊一驚,立即道:「速去尋找!」
侍者領命而退,蕭齊沉著臉站在廊間,不知為何總感覺心神不定,有了永恆之間的承諾,看焰皇的意思是放過她了,因此這些日子他便沒再過多限制她的自由,但願不會出事。
「大哥在意嗎?」磁性的聲音。
看到來人,蕭齊厲聲道:「她是你兄嫂,你又要做什麼!」
「大哥真是健忘啊,不記得你做過的事了嗎?」蕭炎扶額道,「她恨你,想報復你,你還想庇護她?」
蕭齊道:「那是我的事。」
「大哥拒絕我的關懷,令我傷心,」蕭炎嘆了口氣,語氣轉為愉快,「她死了,你就能高枕無憂了,你應該高興啊。」
蕭齊心中一凜:「你什麼意思?」
蕭炎只是躺在樹上笑。
心知從他這裡得不到答案,蕭齊不再追問,快步趕往前廳,沒多時,一名侍者進來低聲稟報了幾句話,蕭齊聽得面色大變。
京城外,景山上,黑雲壓頂,預示著暴雨即將來臨,濕潤的空氣中莫名多出一絲絲腥味,令人感覺壓抑。
雁初獨立山頭,遠眺。
此番西聆君忽然約見令她意外,而她正好也想要見他。
相救,收留,再相救,他對她的維護遠遠超出了主人與飼花者的關係,她對他則是敬畏有加,同時又帶有感激和信任,或許是因為他表現沒那麼可怕,又或許僅僅是因為「西聆鳳歧」這個名字。
可是這次,她註定要辜負他的好意。
頭頂雲層越來越厚,腳下群山起伏,仍不見人影,雁初緊張之餘,開始感到不安----方才知會自己的兩名使者完全是生面孔,但他們手持永恆之間的信物青玉訣,理應不會有假……
正躊躇間,山下忽然有了動靜,不知哪裡冒出來許多軍丁,如螞蟻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山腳下,將整座山圍住。
京中禁軍!雁初認住那獨特的標誌,面色一變,立即閃身至岩石後藏匿身形,再謹慎地察看,只見下面人頭涌動,都朝這邊圍上來,看樣子竟是早已認定目標。
驚疑之際,雁初也未忽視周圍動靜,倏地轉身:「誰!」
來人沒有回答,上來拉起她就走。
看清是誰,雁初忍不住握緊那手,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毫不遲疑地跟上。
無言的感激,也是無條件的信任。
影妃穿了一身不惹眼的青衣,沒有相認的激動,甚至沒有作禮,只是拉著她匆匆沿著山後的小逕往山下逃,語氣再無半分妖媚,清澈如水:「陛下手裡有一封來自牧風國的密信,上面接頭地點便是這景山,還有牧風國將軍府的印信。」
一盆冷水潑下,雁初終於明白了真相。
那邊查獲牧風國密信,這邊自己偏偏也來景山,一旦被拿住,就坐定了私通敵國的大罪,焰皇急於除去自己,分明是想先斬後奏,僅憑密信固然不能使人信服,但應付永恆之間的問責是可以的,頂多是錯殺。
只是此計何等周密!為了陷害自己,來人竟不惜用牧風國將軍府印信和永恆之間信物騙自己出來,敵國將軍府印信,永恆之間的青玉訣,這兩樣東西豈是那麼容易取得?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是誰?
沒有時間多想,身後動靜越來越清晰,山腰林木稀疏,偏偏雁初又穿了一身白衣,極為醒目,禁軍久經訓練,以極快的速度包抄過來。
雁初終於停住:「秋影……」
剛叫出這兩個字,她便覺全身一麻,穴道立時受制。
「稍後它會自行解開,我引他們上山,姑娘就快走,」影妃制止她開口,「姑娘能做的事比我多。」
她迅速脫下雁初的白袍披上,又將自己的青色外袍披在雁初身上,然後將雁初整個人推入岩石後的隱蔽之處。
「秋影入宮查探多年,當年真相,正如姑娘所料。」
她走了兩步又停住,回身看著雁初,面有遲疑之色。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姑娘,但我若不說,姑娘恐怕再沒機會知道了,你的舊疾……其實是兩百多年前,你私自跑出去尋找什麼東西,失蹤三年,後來將軍在越乙山發現了昏迷的你,診治時才知道你的心脈被一種失傳古術所傷,而且還……」
她忽然別過臉去:「哪知你醒後什麼都不記得,將軍怕你難過,便謊稱你是自幼有疾,沉睡多年才甦醒,他一直為此事自責,所以分外疼你,直到你出嫁時才告訴我。」
每次請醫用藥都由她一手安排,心疾真相竟是如此!
雁初不是沒察覺話中隱瞞,若是以前,她必會掰過那臉追問。
然而此刻,她只是面無表情看著面前的人。
耳畔,人聲逼近。
影妃看了她一眼,微微垂眸:「千萬……保重。」
短短四字,重若千斤。
保重,必須保重。
再無多餘的話,白影竄出,朝山頂奔去。
風雲急涌,滾滾雷聲里,暴雨終於傾盆而下,追兵聲在雨里近了又遠。岩石底下,雁初木然抓住藤蔓,指甲不知不覺中已折裂,一縷縷血絲沁出,很快被雨水衝散。
願將軍大仇得報。
千萬保重。
多年來,接近焰皇探察真相,離間君臣關係,當眾刁難只為消除焰皇疑慮,借花傳信救她免入陷阱……
人人盡知妖妃,有誰知道背後的那一句承諾?
猶記當年,落葉江邊,明月高懸。她收了手中寶刀,含笑看著面前那個沉靜的女孩,女孩長得很漂亮,更有著一雙沉默隱忍的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
燈影里,女孩垂眸答道:「我不記得了。」
「怎會不記得?」
「將軍救了我,替我全家報了仇,我照顧姑娘,報答將軍。」
她愣了下,拉起女孩的手:「好,把那些都忘掉。」
女孩看她一眼,又低下頭。
她順手指著江中月影道:「聽說你姓江,那就叫秋影吧。」
人被逼至崖邊,始終不肯就犯,蕭齊終是喝退滿面難色的禁軍都統,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可是這樣的結果並不比意料中好。
傾盆大雨里,影妃衣衫濕透,散亂的頭髮貼在臉上,不復舊日風光,極為狼狽。
那雙眼睛沒有絲毫畏懼,冷冷地盯著他,當發現他和琉羽的關係後,她就開始懷疑了,越家有今日下場,是從這個男人開始。
蕭齊沉默半日,道:「你自己動手吧。」
回去必受折磨。
影妃沒有道謝,側臉望了眼越乙山的方向。
一團火光亮起,驟然又被雨水澆滅,飛灰迅速被雨水沖至崖下,無影無蹤,惟留乾乾淨淨一片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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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簾婉玉
大雨磅礴,渾濁的水流夾雜土石沖瀉而下,人聲越來越遠,直奔山頂去了,機會終於到來,代價卻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難以承受。
必須逃走,因為不能死。
天氣引動心疾復發,劇痛勝過以往數倍,雁初恍若不覺,死命往山下奔去,卻不料一腳踏空,整個人沿著土坡滾落。
痛楚在渾身上下蔓延,不知傷到了哪裡。
雁初不在意,類似於自殘的方式,反而在某種程度上減輕了心頭痛苦。
「看到這個結果,傷心了嗎?」黑袍下擺出現在眼帘中。
「是你!」雁初喜悅,強行撐起身,「你來了。」
「是我,徒兒救你來了。」
希望重新被點燃,雁初抓住那黑袍:「你快去救秋影!救救她!」
蕭炎不肯動:「我為何要救她?」
「我求你!」
「他們有那麼多人,你怎麼忍心讓徒兒去冒險?」
最鄭重最卑微的請求,卻得到裝模作樣類似兒戲的回應,雁初再也控制不住,神情近乎瘋狂:「為什麼這樣,你為什麼不能救她!」
「師父啊,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蕭炎為難,「背叛皇帝,她必死無疑,再見到我的話,皇帝更不會放過她,永恆之間是不會庇護她的。」
雁初道:「不,救她,我不能讓她死!」
「她可不是我的師父,所以她的死活與我沒有關係。」蕭炎彎彎嘴角,俯身抱起她,輕易避開山腳的守衛,至景山數里外才停住。
透過雨瀑遙望景山頂,密密麻麻的禁軍已經在往山下移動,宣告著最終的結局,也送來深深的絕望。
雁初無力地閉了眼,一字字道:「放我下去。」
蕭炎道:「你生氣了。」
「你根本就是個沒有心的混蛋!」雁初掙扎著離開他的懷抱,握緊拳頭冷冷地罵道,「瘋子!惡魔!滾,你給我滾!」
蕭炎道:「忘恩負義的女人,難道你忘記是我救了你的命嗎?你應該感激,而不是憤怒。」
如同受了當頭一棒,雁初呆呆地望著面前這個美麗又可恨的惡魔。
「因為少救了一個人而苛責我,」蕭炎抬手拂落額前發梢的雨水,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師父,你太偏心了,我也是你的徒兒啊,你卻讓我為別人去冒險,她比我重要嗎?」
語氣,表情,其中真假難以分辨,能感受到的是滿滿的諷刺。
雁初茫然地點頭:「你說的對,是我錯了。」
自己的性命都要人救,又有什麼理由責怪他人?再次經歷失去的過程,才知道原來還是會痛,眼前發生的一切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的疏忽、她的錯誤。
「是我的錯,我害的。」雁初喃喃自語,轉身,失魂落魄地朝前走。
不知走出了多遠,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也慢慢地流失,雙腿如同失去控制,仍在不停地向前移動,行屍走肉般。
必須回城,必須要安全。
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一推,她整個人向前撲倒,毫無知覺。
蕭炎重新將她抱入懷裡,低低地笑:「那麼,去見你信任的人?」
熟悉的宮殿裡殘留著熟悉的氣息,可是熟悉的人影已經不見,曾經的媚顏笑語、曲意奉承,今後是再不會有了吧。
雨聲里,欄外鮮花開得正盛,焰皇佇立欄邊,身後侍者們都不敢言語。
私通敵國,證據確鑿,只不過對象從別人變成了她。
終於忍不住想要試探,這個結果讓他不滿,或許又是滿意的吧。
花香有刺,他真的沒有看錯,留在身邊多年,眼看她禍亂後宮陷害蕭齊,他給了她最大程度的縱容,卻仍換不來她的忠誠,實在是養不熟的蛇蠍美人呢。
區區妃子而已,堂堂帝王,後宮佳麗無數,又何須在意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女人?
焰皇伸手掐斷花枝,淡淡道:「影妃舊疾復發,薨逝。」
停了停。
「隨侍之人,全部陪葬。」
風雨到了永恆之間,就變得柔和優雅許多,嵐使者打著傘,引著一名鶴髮童顏的老者走過石橋,進了溪邊小榭。
房間裡很安靜,繡榻乾淨軟和,雁初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容顏慘澹如冰,頭髮與眼睫上竟凝著一層薄薄的霜花,額角有碰破的血痕,極為憔悴。
嵐使者恭聲道:「弈主,羽醫已請到。」
身為醫者本就十分敏感,感受到榻上散發的那股寒氣,老者快速瞟了昏迷的雁初一眼,微微皺眉,很快又收回視線,先朝椅子上的人作禮:「西聆君。」
西聆君安然受禮:「這些年都難尋羽醫的蹤跡,此番多有勞煩。」
羽醫陪笑道:「自當效勞,只是西聆君醫術高明,還有什麼地方用得著老朽的?」
「此女身上兼有新病舊疾,我尚難確定,須請羽醫費心診斷。」西聆君有意無意加重了「舊疾」二字,親自動手將熱茶推到他面前。
羽醫哪裡真敢喝這杯茶,連忙謝過,提議先看病人,待得西聆君點頭,他便收起了笑容,轉為凝重之色,快步走到榻前往早已設好的椅子上坐下,認真查看病人氣色,又伸手搭上那玉腕,閉目細細把脈。
好半日,那手終於收回。
羽醫重新睜開眼,驚疑地看向西聆君,見他沒有任何表示,只得硬著頭皮照實道來:「這名女子身中冰解術,心脈受損,焰國體質已難承受,之後她還中過牧風國的刑風箭,又有奇寒入體,依老朽推測,可能是被極地冰國的冰流所傷,如今新傷引動邪寒,寒氣在冰解術催發下已散入五臟六腑,她偏偏修習了折元火療之術,恐怕……」說到這裡他便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