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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26:20 作者: 蜀客
心口疼得厲害,雁初忍不住翻了個身。
「姑娘還沒睡,」紅葉的聲音傳來,「莫不是身上不適?」
無奈運起火療之術,疼痛略減,雁初儘量使氣息順暢,平靜地答道:「有些渴了,點燈吧,給我倒盞茶來。」
雨在天快亮時就停住了,待用過早點出門時,已是紅日初升,陽光映照楓葉上殘留的雨水,晶瑩可喜。
雁初照常帶著紅葉上街走動,身後少不了侍衛跟隨。她惦記著昨夜的事,故意沿街而行,經過家祠時不由多看了眼,只見外大門朝街,與其他官員的家祠一樣,僅設有幾名守衛,畢竟裡面供的就是死人牌位,並無值錢的東西,誰都不會無聊到去打別人家祠的主意。
昨夜那樣的動靜絕不尋常,百年,新建的王府里又多了什麼秘密?
雁初邊想邊走,偶爾停下來買兩樣東西,行至主街,忽見迎面街口處樓上的窗間坐著兩人,其中一位正是容貌端麗的南王。
視線碰撞,雁初不緊不慢地別過臉,可巧街對面是座青樓,因為在修繕的緣故,那塊「隨心花苑」的牌子此刻被放了下來橫在門邊,雁初見狀不由得一笑,拉著紅葉走過去朝裡面張望。
紅葉尷尬地催促她:「這種地方……姑娘還是走吧。」
「怕什麼,我還進去過呢。」話雖如此,雁初也沒堅持,任她拉著走了。
兩人離去,「隨」字後面三字重新顯現。
南王含笑收回視線,朝對面的刑院史舉杯示意:「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長安小蟲、微微一笑 同學的長評:)很快雁初就要與很多人交手了,呵呵
夜探家祠
天亮時,兩輛車馳出城,往南而行,透過車窗可見外面的景物,路線清楚無迂迴,並不難記,蕭齊顯然沒有隱瞞的意思。
約摸一個時辰後,馬車在一座山腳停住。
雁初望著山下重兵守衛,苦笑。
還是算漏了,怪不得他這麼放心帶自己來,因為他根本就不需要隱瞞什麼,無論是她,還是跟隨在後的南王的人,都不可能輕易接近這裡。為防有人打越軍的主意,他必須「保護」老將軍的安全,這理由很夠,老將軍也難拒絕。
幾名軍官得信親自出來迎接,蕭齊令他們退去,自己與雁初兩人下車步行上山。
山中景色清幽,糙木豐茂,至山腰已不見任何守衛,雁初卻明白,此刻四周不知藏有多少眼睛,自進山起,每行一步都在他們的監視中,要在這種環境下行動,難上加難。
穿林過澗,一座小屋映入眼帘,泥牆茅檐,尋常農家樣式,青石板鋪成階,檐下擺放著各種農具,門虛掩著。
蕭齊走上階,屈指叩門:「老將軍在否?」
半晌,裡面響起一聲冷哼。
蕭齊便不再問,推門走進去。
房間裡沒人,從後門出去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內擺著張舊木桌和幾張杌子,一位老人穿著藍布衫坐在那裡,鬚髮全白,樸素的外表難掩渾身冷厲氣魄,正是當年越軍副帥,盧山遲。
如電雙目冷冷地看了蕭齊一眼,他繼續編織手裡的竹篾。
蕭齊恭敬地作禮問候:「老將軍安好?」
「好,」盧山遲猛地丟開活計,起身盯著他,聲音洪亮而帶怒意,「聽說定王娶了位新夫人,好得很!」
見蕭齊要說話,他厲聲喝止:「別與老夫搪塞,老夫不會讓你雲澤家絕後,但你娶那位側室用的什麼禮,老夫一清二楚!花冠之禮,你把阿落置於何地!當越家沒人,就任你們欺負了!」
此事自是幾位將軍在信中向他提及的,蕭齊早已知曉,也沒有辯解:「是晚輩思慮欠妥,特來領責,雁初,見過老將軍。」
終於等到這一刻,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兩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人手中。雁初微笑著上前作禮:「雁初見過老將軍。」
到底經歷的事情多,盧山遲反應沒那麼激烈,只目光透出些許震驚,半晌輕哼道:「這就是那個舞女?」
蕭齊點頭:「看到她,我便想起……因此進宮向陛下求了出來。」
盧山遲驚疑地打量雁初片刻,面色稍和:「老夫還當你早將阿落忘記了。」
雁初道:「定王對王妃情深一片,雁初很是沾光。」
「縱然如此,也不該跟陛下要人,你糊塗了!」盧山遲斥責兩句,因為對蕭齊與琉羽不滿,看雁初也就順眼多了,「這丫頭不像傳言中那般跋扈吧。」他故意朝裡面大聲罵道:「沒見定王來了,還不倒茶!」
一名小兵這才笑嘻嘻地從門裡走出來,給兩人倒上熱茶。
盧山遲招手叫雁初:「過來坐。」
他分明是故意不理會蕭齊,雁初抿嘴,順從地坐到桌旁,蕭齊也沒覺得尷尬,跟著過去坐下。
如何瞞過蕭齊傳遞消息給面前的人,是當前最大的難題,萬不能操之過急。雁初邊尋思邊喝茶,發覺那茶水入口極為苦澀,她便故意搖頭晃腦地笑道:「聽說越乙山的苦茶最有名。」
熟悉的長相,熟悉的動作,盧山遲看得愣了下,神情更加和藹了幾分,嘆氣道:「老了,時常記起與大哥出越乙山闖蕩的日子,還想將來一同解甲歸田,誰知……」察覺失態,他迅速收了黯然之色,板起臉訓道:「聽說你仗著蕭齊縱容,在府里鬧得不像?」
雁初推蕭齊:「我可沒做什麼,不信老將軍問定王。」
盧山遲瞪眼:「阿落的性子最好,如今蕭齊因為她縱容你,你也要收斂些,否則老夫定然不饒。」
三人喝茶說話,看看時候到了,小兵擺上膳食,都是些粗茶淡飯,雁初吃得津津有味,又說些笑話,博得盧山遲更多好感。飯後蕭齊便告辭,盧山遲對他果然不再像之前那般嚴厲,親自送出門外,又道:「這丫頭不錯,跟老夫很投緣,下次還帶她來。」
蕭齊微笑著答應,走出兩步,忽然又回身道:「我看老將軍那張桌子已舊了,先帶走,明日再叫人送張新的。」
雁初立即抬眼看他。
蕭齊揮手,兩名小兵迅速將桌子搬出來,盧山遲也沒堅持,哼了聲就自己進屋去了。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匆匆步行下山,至馬車前,蕭齊示意小兵放好桌子退下,自己站在原地遲遲不動作。
雁初道:「定王還不上車?」
蕭齊道:「一定要這樣麼?」
雁初笑得不太自然:「這話什麼意思?」
蕭齊沒有回答,緩步走到那張舊桌子面前,猛然提掌,桌子立即翻轉,只見那背面赫然刻著四個字,細細的劃痕應是用簪子刻就。
看清那字,蕭齊愣住。
「蕭齊討厭」,四個大字極其清晰,戲謔之下又透出幾分曖昧,一時氣氛由緊張變得尷尬。
唇角噙了一絲諷刺的笑,雁初頭也不回躍上車,鑽進裡面坐好。
不多時,蕭齊也掀起車簾進來,馬車開始移動。
雁初道:「定王有車,何必跟我這個下人擠?」
蕭齊道:「對不住,是我多心了。」
雁初道:「定王防備的是我,還是你的王妃?你根本不希望她活著回來吧。」
「我當然希望她回來,但若有別有用心之人想利用她的名義行事,我也不能不防備,」蕭齊停了停,低聲道,「畢竟是我負了她,她活著,或許會恨我,可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跟她走到那一步,不能回頭。」
雁初笑了:「誰管你的事,總之我替你討好了老將軍,任務已經完成了。」
城外小河,簡易的木板橋下,流水無聲,丫鬟們被遠遠支開,琉羽獨自站在橋頭,雙手緊握團扇,時而不安地朝四周張望。
四周景物忽變,面前一人負手立於崖上。
琉羽連忙朝那背影作禮:「當初承蒙相助,想不到尊駕竟是西聆君。」
西聆君道:「你要見我?」
琉羽遲疑了下,道:「西聆君既然幫我,為何又要救她?」
「幫你,救她,是同樣的理由,你不需要清楚,」西聆君道,「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好自為之,我的相助早已結束,你不會希望蕭齊知道這些事。」
琉羽不敢再說,應道:「是,我明白了。」
轉眼間懸崖與人都消失,琉羽再次回到石橋畔,低聲喝止驚慌的丫鬟們,匆匆上車回城。
自盧山遲處回來不過三日,安王那邊忽然派人送了張請帖給蕭齊,原來這安王也是焰皇的親兄弟,武功平庸無奇,偏偏極好騎she,時常設酒宴請人過去比試箭術,諸王將軍也肯捧他的場,權當玩樂,雁初見到帖子隨口說了句想去,蕭齊因前日誤解她的緣故,竟也沒反對,真讓她扮作隨從跟去了。
次日天氣極好,雲多,無陽光刺眼,涼慡舒適,正適合這類活動。
騎she場外設了看台,擺著瓜果美酒等物,十來名侍者在旁邊斟酒伺候,安王與蕭齊等人坐在中間,身上皆換了便於騎she的服飾,場內先是些勇士表演,無甚精彩。
趁蕭齊被安王拉著喝酒的工夫,雁初走下看台,行至僻靜處停住,果然不多時背後就有腳步聲走近。
雁初看著來人嘆氣:「殿下不必說,結果我已知道了。」
去了寬袍,朱紅箭袖雜以墨色圖案,妖嬈面容顯出兩分英氣,南王道:「讓本王派人跟隨,誰知竟白忙一場,你不該有所表示?」
雁初聽出挑逗之意,亦不客氣地回道:「我也沒想到殿下會如此不濟。」
俊臉微沉,南王將她推到牆邊:「放肆的女人,總是需要一點教訓。」
沒等她說話,紅唇已被攫住。
不叫吻,沒有半點憐惜與顧忌,毫不掩飾的掠奪,帶著侵略性的玩弄,很快雁初就覺得唇瓣疼痛。
雁初惱怒,緊閉了嘴不令他進一步得逞。
南王終於抬起臉,美眸清亮如常,沒有□,惟有警告與對獵物的志在必得:「守在那兒的是越軍第四部,你最清楚越軍的能耐,要瞞過他們上山,別說本王的人,換成蕭齊自己也做不到,這些本王早已派人打探過了,此番配合只是順你的意而已,要對付蕭齊你還差得遠。」
雁初冷冷道:「色令智昏,雁初同樣也高估了殿下。」
「是你低估了本王,」南王道,「蕭齊治軍手段何其有名,當年牧風國細作竟能輕易混入營地調換密信,支援的糧糙也會接應不上,越將軍父子之死或許是意外,或許……也是有人認為越軍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安全呢,你要報仇,對付的人就不只是蕭齊,憑你自己不可能做到。」
他看著她被吻得更加嬌艷的紅唇,含笑道:「本王未必需要你,你卻必須與本王合作,弄清這個關係,你認為本王還需要對你讓步?」
雁初道:「殿下確定不需要與我合作?」
「需要,所以這只是個小小的教訓,讓你知道放肆的後果,」南王手往下滑,「做本王的女人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我只知道,殿下現在不會動我。」雁初揮落那手,「還有,偷情令我感到噁心。」
她再不看南王,順原路走回看台,站到蕭齊身後。
「王弟方才去了哪裡!」安王的聲音響起,半是責備,「多年不見你的箭術,當年一箭雙鵰我可沒忘,今日你不許躲了去!」
那邊,南王笑著接過弓:「王兄過獎,這些年不曾習練,早已生疏,一箭雙鵰怕是不能了,一箭落雁或許還可以。」
對上蕭齊的視線,雁初面色平靜,仿佛沒聽見。
這邊場中比試漸入□,後宮之中,氣氛卻越發沉悶,焰皇獨自站在欄杆邊,對著一叢牡丹花遲遲不動,目光陰騭。
「陛下在想什麼?」一雙柔軟白膩的手臂從後面滑上他的腰,影妃伏在他背上,「又是為那個舞女?」
焰皇道:「蕭齊帶她去見盧山老將軍了。」
影妃立即轉到他面前:「怎麼,她露餡了?」
焰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越家畢竟對你有恩,你很希望她死?」
「越夕落已經死了,」影妃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她不過是個舞女,妄想借定王妃之名達到掌控越軍的目的而已,她與南王不清不楚,極可能是南王的棋子,何況她若真是越夕落,隱瞞身份就犯了欺君之罪,死不足惜。」
「她是永恆之間的人,輕易動不得,」焰皇滿意地把玩她的秀髮,「此番蕭齊帶她見老將軍,她倒沒露出什麼破綻。」
影妃聞言冷笑:「她又不傻,怎會在蕭齊眼皮底下動作,蕭齊連這點都想不到?」
焰皇「哦」了聲:「愛妃有何妙策?」
「當面不敢耍花招,可要是讓她覺得安全了,我不信她還沉得住氣,」美眸中透出三分陰狠,影妃曼聲道,「陛下何不來個引蛇出洞?」
白天箭術比試結束,南王、蕭齊與一位將軍勝出,安王大喜,歌宴至晚方歇,蕭齊帶著雁初回府,剛進大門就接到封密信,蕭齊走到廳上拆開看了幾眼,揚手化火銷毀,接著叫過侍衛吩咐幾句,之後便往楓園走來。
雁初正坐在椅子上用茶,剛剛沐浴過,身上已換回女裝,輕薄衣裳襯托下,白日裡的三分剛強消失得無影無蹤,燈光更為肌膚添了一層柔和的色彩,使得整個人看上去越發嫵媚,團扇當胸,直若牆上楓林仕女圖。
見蕭齊進門,她笑問道:「定王跟來做什麼?」
蕭齊知道她是故意,示意丫鬟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