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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26:07 作者: 傑尼傑尼龜
他不會漢文,難道七娘就不能說兩句,好的壞的都無所謂。
主僕倆一個說不出話來,一個不問不答,像個擺件一樣站在一旁,甚是安靜。
剛想發脾氣,想想她好像沒有做錯什麼,煩悶的心情無從宣洩。走過來的公子小姐,時不時斜眼瞟了瞟他們,畢竟他們這對主僕的氛圍實在是太怪異了。
「看什麼看!」賀樓伏城抓過桌子上的茶杯,隨手向對上眼的下人砸了過去,準度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直接砸上了那人的腦門。
七娘還沒反應過來,賀樓伏城說了句鮮卑語,便無端地發怒,等她晃過神來,幾步之外的人腦袋上砸了個大窟窿,鮮血像漏水的湯瓢一樣流了一臉。
砸了個下人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二公子覺得自己的面子過不去,上前呼了一巴掌,七娘跟著塔爾齊一段時間,身上那股護犢子的勁立刻攔下了那隻手。沒等二公子發脾氣,賀樓伏城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人踹飛了幾米遠,看樣子出了十成力氣。
二公子撞到了柱子上,吐了一口鮮血,主僕二人也算受了「成雙成對」的血光之災。
賀樓老爺帶著酒氣回來,看著二姨娘抱著昏睡過去的兒子哭得梨花帶雨,見者無不心疼。
七娘只是個下人,七八歲的模樣又有塔爾齊的關係,不是自己的孩子,賀樓老爺也沒追究她的責任,讓塔爾齊把她領回家。自己拿著馬鞭氣沖沖地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連面也見不到,罰了賀樓伏城去跪祠堂。
漢人的祠堂密密麻麻地都是祖宗牌,賀樓家的祖宗牌一隻手數得過來,賀樓伏城沒有反抗,跪在祠堂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娘的牌匾。
塔爾齊忍不住問起七娘事情的緣由,七娘如實地說了,塔爾齊沒有怪她。崔齡聽完欲言又止,作為下人七娘做的沒錯,可是小公子不說緣由地打人,七娘成了不義的幫凶,這就不行了。
塔爾齊見她為難,解釋道:「小公子五歲便沒了娘,草原上沒有娘的孩子是會被餓死的。」
崔齡也聽過這座宅子裡的事,東院頭住著些姨娘,要叫「夫人」。西院原本只住著一位正室,死了好些年,現在只住著小公子一人,剩下的都是下人旁屬。賀樓老爺生了好幾個個兒子,女兒更是數不清,還有些養在外面,東院現在又有一位夫人懷上了。
小公子的母親雖是賀樓老爺的原配,但走了許多年。賀樓老爺把那些姨娘們都當夫人看,各房互相穿小鞋的事層出不窮,賀樓老爺不惱還以此為喜,可憐了小公子,這件事新仇或是舊恨崔齡也說不好。
「七娘,過來。」崔齡抱著她,說道:「咱做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多的事咱以後不要管了。」
崔齡看的清,若不是有塔爾齊這層關係在,今日的罪一併安在七娘頭上,二公子也有了交代,小公子也不用去跪祠堂,她的七娘非得叫他們打死了,這也讓崔齡更想搬出這座宅子。
「娘這裡勻了些飯,等會啊去給小公子送過去。」也算是她賠罪了。
七娘還沒個子還沒長開,手裡提著個食盒,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饒了一大圈才到了祠堂。
平日裡沒什麼人來,活人的事尚且忙不過來,誰還管死人的事。
明堂里的燭火通明,敞開的木門灌著冷風進來,七娘走到門前,瘦小的影子都被拉長了幾分。
賀樓伏城以為是他爹說了句語氣不太好的話,轉頭看去他的丫鬟提這個食盒,嚇得愣在了門口。
好在是鮮卑語,賀樓伏城嘆了口氣,問道:「你怎麼來了?」
「娘說給你帶飯。」七娘說道。
七娘跨進來,放下食盒,左右打探沒有人,把門合上,崔齡說這是偷吃可不能被人發現。
一層的食盒子,裡面裝著什麼打開蓋子一眼能看得到頭,都是些家常小菜。
七娘一種一種地從食盒裡拿出來,仔仔細細地說著菜式,指著那一盤燒雞,說道:「公子,這個最好吃。」
賀樓伏城跪在蒲團上,看了一眼,這些東西往日裡上不了他的飯桌。
「公子吃些吧。」七娘推了推面前的飯菜,說道。
每天就指望一日三餐才有些盼頭,七娘覺得跪祠堂不可怕,不讓吃飯那才是天塌下來的事。
「阿摩敦也不想公子餓著。」七娘自然而然地說出口,露出一小截貝齒刮著乾裂的唇角,眼神盯著那盤燒雞。塔爾齊教過她,如果回去草原,她應該叫崔齡「阿摩敦」。
「阿摩敦。」賀樓伏城低著眼,隨後仰起頭,哽咽地說道。
阿摩敦,是鮮卑語母親的意思。這還是外人第一次提起他的母親。
七娘聽他沒有動靜,要是觸了主子的霉頭可不好,抬頭看去,賀樓伏城的仰著頭下顎掛著兩滴淚珠。
那一夜,賀樓伏城哭抱著她哭得肝腸寸斷,比戲台上的人演的還要誇張。
小孩子的情緒是最容易被感染的,七娘本來沒什麼好哭的,聽著他哭了好一陣,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哭到累了,她竟然趴在賀樓伏城的肩上睡了過去,等到了天明,外頭射進來一縷陽光,兩個人都被吵醒。
往後,七娘極少見賀樓伏城哭過,最多也只是眼角掛銀豆子。
那個時候她想到了她娘和公子的娘一樣,成了塊冷冰冰地牌子,洶湧的哭意怎麼也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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