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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26:07 作者: 傑尼傑尼龜
    走正門的那天,門口牽著一匹紅馬油光水滑,和男人一樣精壯的身體,跺著零亂的馬步,和男人一樣的性子。

    那是塔爾齊的婚禮,渾身拾掇整齊,胸前那串紅珠擦得油亮亮,頭上插滿羽毛,身上的顏色讓七娘看花了眼。在他們那裡,女人應該穿著白衣,纖塵無垢地等著她心愛的漢子。不過崔齡是漢人的女子,頭上應該帶著金子,身上穿著大紅袍,蓋上紅蓋頭,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

    第4章 第 4 章

    塔爾齊住在一個鮮卑人的府上。

    說是府上,因為主人家在皇城待久了,仿著漢人的模樣修了一座宅子,門前掛著「賀樓府」的字樣,看著十分奇怪。塔爾齊是他們家公子的馬術先生,崔齡和七娘暫時就住在這,等明年塔爾齊說帶他們回草原,又或者崔齡不想去,他和主人家商量在皇城也買間屋子。

    七娘捧著花,那是塔爾齊送給她娘的,安安靜靜地坐在屋子裡。塔爾齊說,這間屋子以後她可以自己睡在這裡,比她們在巷子裡住的還要大上一些。

    鏤空的雕花窗柏射入斑斑點點的陽光,身下是一張柔軟的木床,被褥里的棉花蓬鬆得讓人忍不住撲上去,一面小銅鏡置在木製的梳妝檯上。雖然簡單了些,但也是塔爾齊能想到的所有東西。

    往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和以前一樣。七娘望著門外鑼鼓喧天,熱鬧不已,以後娘的熱鬧也不全屬於她了。

    是她自己說的,只要娘開心。

    她沒有見過崔齡這麼開心過,紅艷艷的朱唇仿佛要將她的眼睛燙傷,水靈靈的眼珠里閃著流螢星光,不是眼淚。

    七娘打了個噴嚏,晶瑩的淚珠掛在睫毛上,轉過頭去擦淚。

    鏤空的窗柏後,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七娘被他嚇了一跳,問道:「你是誰?」

    那人沒有說話,依舊看著她,臉上帶著儺戲青面獠牙的圖案,配上那雙死水般的眼眸,七娘攥緊了手裡的花,走上前去,問道:「你是誰?」

    「七娘?」塔爾齊跨步進來,渾身酒氣說道:「七娘快去吃飯了。」

    七娘轉身應道:「嗯。」

    回過頭去,窗外的眼睛已經不見了,仿佛像是她看花眼了一般。

    鼓瑟笙簫吹了一日,成親無論在哪都是熱熱鬧鬧的氣氛。到了晚上,七娘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睡覺。屋裡黑得嚇人,窗柏陰慘慘地透著光,只要往那裡看去,仿佛便能看到那張面具。

    嫁給塔爾齊以後,崔齡的日子閒了下來,坐在院子裡看著七娘寫字。

    等攢夠錢,他們就從這裡搬出去,總是麻煩主人家也不好。崔齡數著小半年來攢下的銀子,在皇城買間宅子還差上許多,她還想送七娘去讀書。手上沉甸甸的銀子,頓時便輕了不少。

    現在被「鎖」在這裡出入也不似從前那般方便,崔齡想不到其他做活的營生,想著晚上和塔爾齊商量商量,沒想到塔爾齊先開了口說,主人家的小兒子缺一個會說漢文的伴讀,七娘要不要去試試。

    一個月的賞錢不菲,離開這裡的日子快了許多。崔齡喜出過望,晚上又加了兩個小菜。只要有吃的七娘的眼睛便亮了起來。

    七娘現在也是塔爾齊的女兒,府里沒有讓她簽契,領了一套衣服,老媽子讓她學了幾天規矩後拉著她去書房。

    黃髮垂髫的年紀七娘也不吵不鬧,雖然不懂下人的禮數,但勝在安靜。

    不過小公子自從死了娘以後,脾氣越發古怪,誰也說不準。

    一天天戴個青面獠牙的面具,那些伴讀不過十二三歲都被嚇跑了。年紀稍長一點的,伺候了幾天總是被打得頭破血流,好不容易換了個姑娘,第二天便爬上了床,氣的小公子把人拖到了門口,扔到大街上去。

    「少爺,這是塔爾齊的女兒,老爺讓她給您做伴讀,是個漢人。」七娘聽不懂鮮卑語,渾濁的聲線一點起伏也沒有。

    七娘歪著頭,屋裡走出來一個錦衣華服的人,高了她一個頭,戴著那張嚇人的面具。

    七娘也曾被它折磨得幾宿幾宿沒睡好,一閉上眼,那張面具忽地出現在眼前,次數多了,那張鬼臉也看著賞心悅目起來,畢竟除了嚇唬她,也沒什麼本事。

    主僕二人嘰里咕嚕地說著什麼,七娘聽不懂也不放在心上,嬤嬤走的時候臉上笑開了花,跟她說好好干,伺候小公子的賞錢是最多的。

    七娘點了點頭,緊接著一張大臉俯身下來,面具之下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換做是平常人指不定打個寒顫,上一個男孩可是直接嚇哭了尿褲子,七娘在夢裡看過無數遍,也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

    戰勝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對恐懼。

    或許孩提時還有這種勇氣,七娘覺得那時候自己是真的不怕死。

    夜已深,周遭只有燭火打岔的聲音,四下無人,她把被子蒙起了頭,外面的光線一點也進不來。

    七娘很早就醒了,恍惚間看到那個人影,足以讓她勾勒出主人的全貌。

    賀樓伏城回來了。

    七娘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他,沒想到他還活著,而且還活的很好。

    七娘翻了個身,胃裡嚇得止不住地痙攣。

    賀樓伏城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一想起那張臉,七娘的心咣咣地砸著胸腔,被窩裡的空氣越來越少,窒息感充斥著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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