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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19:03 作者: 子鹿
謝逢殊守在門口,聽到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問:「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啊?」
嘲溪覺得身為師兄顏面有損,嘖道:「不如你進來找?」
「我找就我找。」
謝逢殊小心合上門,在黑暗中摸到壁櫥,一隔一隔往下找,終於在最底下見到了一壇紅布黑壇的酒。
謝逢殊立刻小聲道:「找到了!」
嘲溪順手抄了兩個碗,也壓低了聲音:「走!」
兩人一前一後,跟做賊似的——也確實是做賊心虛,說話大氣都不敢喘,恨不能踮著腳走路,連開廚房的門都萬分謹慎,唯恐發出一點聲響。
一開門,便看見一個白衣女子站在門口。
謝逢殊手裡的酒罈子差點被他丟出去,幸而下一刻他就看清了眼前的人,小聲喊了一聲:「師姐?」
綏靈看著眼前這兩位祖宗,問:「大半夜的不睡覺,幹什麼呢?」
其實連問都不必問,酒罈酒碗還在兩人手裡,人贓並獲。綏靈一拍嘲溪腦門:「帶著小師弟偷酒喝,師父知道了,又要挨罰。」
「就喝一點兒,師父不會知道的。」嘲溪從背後踹了謝逢殊一腳,謝逢殊心領神會,跟著附和:「師姐,我們錯啦,下次不敢了。」
綏靈點點他的額間,倒也沒有真的動怒,她知道小師弟這幾天總是悶悶不樂,於是只道:「下不為例。」
謝逢殊沖自己的師姐粲然一笑,搖了搖手中的酒罈:「師姐,喝酒嗎?」
他們也不敢去其他地方,溜出來坐在明鏡台的山頂。
背後是明月東升,數萬里青山綿延,露出如墨的影子。眼前是明鏡台無盡的山花,今晚的月色格外亮,居然能映出山花淺淺的一點紅。
嘲溪倒了一碗酒給綏靈,又倒了一碗給謝逢殊。
夜風拂過山花,拂過幾人的臉,吹得發梢微動,散於夜色之中。呂棲梧的酒確實是好酒,入口清冽回甘,沒有多少辛辣的酒氣,卻容易醉人。
三人對著萬花明月,一碗接著一碗,邊說些不著調的話。比如嘲溪問綏靈什麼時候嫁人,被綏靈擰著耳朵罵沒良心;謝逢殊非要讓嘲溪叫自己一聲師兄,差點被對方按在山坡上揍……
他們都有些醉了,可能是因為清酒,可能是因為山風。好不容易等到安靜下來,謝逢殊把下巴搭在膝蓋上,一雙眼睛看著眼前綿延不絕的山花,眼中含著氤氳酒意,有氣無力地問:「絳塵是不是不回來了?」
嘲溪道:「人家回不回來關你什麼事?」
「我不想他走。」
「以前沒有這個和尚,你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謝逢殊不覺得這是個問題,理所當然地答:「以前沒有他,所以不想他,現在他來了,就不想他走了。」
嘲溪端著酒喝不下去了,一言難盡地望著謝逢殊:「你這樣特別像凡人戲文里說的,見不到心上人的小姑娘。」
謝逢殊沒聽過戲,於是問:「心上人是什麼?」
嘲溪本就是趁著酒意隨口一說,說完才覺得這個例子不太合適,但謝逢殊既然問了,嘲溪只得答:「就是喜歡的,想天天見到的人。」
「哦。」謝逢殊消化了一下,道,「那絳塵可能是我的心上人吧。」
一旁的綏靈有些崩潰:「……不要胡說!」
扯來扯去,一壇酒喝了個精光,三人都有些醉意,其中謝逢殊更甚——他沒喝過這麼多酒,幾乎站不穩了。綏靈替他拍掉衣衫上沾染的塵土,道:「趕緊回去睡覺。」
謝逢殊卻沒有動,他在夜風中站了一會兒,突然道:「絳塵或許回來了,我要去後山看一看。」
「……」嘲溪瞪了他一眼,「你喝傻了?」
謝逢殊卻堅持道:「我要去看一看。」
他喝完酒便更犟了,自己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可惜醉得不輕,走了幾步,腳下被樹枝一絆,居然直接從山花叢中滾了下去。
遍野的山花鬱鬱蔥蔥,謝逢殊所過之處草木四起,鮮紅如火的花瓣一路紛飛,身後是綏靈的驚呼和嘲溪的大笑。
謝逢殊到了山腳,好容易爬了起來,對追下來的嘲溪與綏靈大聲道:「我沒事!」
說完,他轉過身,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後山奔去。
長夜之中,謝逢殊好像醉了,又好像是醒著。
他覺得絳塵應該回來了。
絳塵到寺前時,已經是三更天。
他剛到萬古春下便察覺不對,沒有急著開門,先轉頭看向一旁的樹。
萬古春重重繁花之中傳來輕微的響動,過了一會兒,一截赤紅的衣角從似雪白花中露了出來,在半空中飄飄蕩蕩。
絳塵眉心微動,上前一步,抬頭往樹間望去。
謝逢殊一襲紅衣,正站在萬古春粗壯的枝丫之上。
因髮帶鬆了,頭髮半束半散,落在他的身後肩頭。他已經醉了,偏偏認得出絳塵,見到樹下的人,眼中沉沉醉意都淡去了幾分,透出一點欣喜。
「你回來啦。」
絳塵看著他,不答只問:「你的鞋呢?」
謝逢殊反應遲鈍,半晌才低頭去看自己的腳。
他醉得不輕,來得又急,慌亂之中左腳的黑色長靴不知去哪裡了,赤了一隻腳踏在樹丫之上,被赤色衣袍和重重白花半遮半掩。
謝逢殊冥思苦想,最後答:「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