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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2:54:05 作者: 真真醬
兒子呀……宇文泰用手輕輕摩挲他的臉頰,你快醒來吧……睜開眼睛看看爹…爹,錯了啊……爹對不起你……
「叔父,該餵藥了。」
宇文護端著一個瓷碗走進來,對於宇文毓要用的藥,他一向是不放心的,總要親手去熬。他把瓷碗放在桌上,就要去扶宇文毓起來。
「我來抱他吧。」
宇文泰鬆開他的手,改為坐在床頭,伸手穿過宇文毓的頸後,將他輕輕託了起來,把他整個人抱在懷裡。因為沒有意識,宇文毓的身體軟得像泥一樣,直往下滑。宇文泰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把他禁錮在身前。宇文護端起瓷碗,舀起一勺藥放在唇邊吹了吹,再送入他口中,然後輕輕按摩他的喉嚨助他吞咽。一小碗藥,通常要用掉一個時辰。
「叔父,一會我想抱他出去曬曬太陽,暗無天日地躺了這麼久,臉色都快白地透明了。」我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消失了。
「嗯,出去躺躺也好,神醫說,不能總在屋裡窩著。說不準……」感受到外面的春光,他就願意醒來了呢。
兩個人都有未竟之語,卻都彼此心知肚明。
好容易餵完藥,宇文護細心地擦掉他嘴角灰色的藥漬,和宇文泰兩個人合力給他換上了外面的衣服,再披上一件狐裘,身上還蓋了一床毯子。
明明已有暖陽,卻仍舊打扮得如同寒冬季節。
確認都收拾妥當後,宇文護才抱起人,一步步地朝門外走去。明明將他裹得這般臃腫,抱在懷裡,卻分明感受不到多少分量。
走出門的那一瞬間,宇文護恍惚回到了幾年前,他仰頭望天,逼進去的那滴眼淚,如今再也藏不住了。
彼時的他,其實心中早有悸動,卻固執地將它置之不理。
沒有人發現,一滴淚,也從宇文毓的眼角流出,滲進狐裘,消失不見。
暖心亭。
宇文護把人放在躺椅上,解下狐裘給他蓋在身上,再把帶過來的薄毯覆蓋在膝上,以免他受寒,就連躺椅,也是放了一層毛茸茸的毯子。宇文護蹲下來,給他慢慢地揉捏腿部,感受到手下的瘦骨嶙峋,更是心酸得幾乎落下淚來。這三個月來,這個鐵血漢子,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默默流淚。
「毓兒!」這時,宇文泰的驚呼從頭頂傳來,宇文護慌忙抬頭看去。他臉上,他臉上,這…分明是淚痕!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清晰。
「毓兒!!」宇文護幾乎是跪著用膝蓋挪到前頭,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捧著宇文毓的臉,「毓兒,毓兒,你是不是醒了?你睜眼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是不是醒了?毓兒!」
毓兒……
他和宇文泰兩個人一人一邊分別抓住宇文毓的手,是那麼殷切地盯著陷在薄毯中雙目緊閉的人兒,生怕一個不查,錯過了他睜眼的瞬間。
時間過得太久了,久得他們以為那不過是幻覺。
宇文毓的眉心突然緊蹙了下,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轉了轉,最終緩緩睜開眼。
那真是畢生難忘的時刻,盼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兩個男人,幾乎要喜極而泣。
可是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絲毫無法感受他們的快樂。
真是刺眼啊……宇文毓想。
隨後,他又陷入了黑暗。
第34章 心存死志
宇文毓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又是三天後了。神醫說他太虛弱了,能醒來已是萬幸,日後,估計要纏綿病榻一輩子了。
宇文泰叔侄二人自他醒來之後,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招惹到他。他們可還記得神醫說的,不能受刺激之類的話。
可是宇文毓醒來之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連眼神也沒有給他們一個。他直愣愣地躺在床上,眼睛望著床頂,似乎有焦距,又似乎沒焦距。
「毓兒,你渴不渴?爹爹去倒水給你喝,好不好?」
「對啊,毓兒,你睡了這麼久,一定餓了,堂兄去命人熱一熱粥。多少吃點。」
宇文護的手碰到他的指尖,涼得像一塊冰,他忍不住把它握在手中,試圖用自己的溫度讓它熱起來。宇文毓終於有了反應,他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宇文護,那雙眼涼薄得沒有一絲溫度。宇文護的心底沒由來地一慌,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見這雙眼已經緩緩閉上了。
宇文護二人見狀連忙連聲呼喊,但卻不見床上的人再有什麼反應。喊來了神醫,得到的結論是他又睡過去了。
「活了又如何?這麼痛苦地活著,還不如一死百了。」
「如果繼續心存死志,再勉強維持生命,也最多不過五年光景。」
「生無歡愉何為生?他啊,是在怪我們不讓他好好的死。」
……
神醫的話,一句一句的,像是一把尖刀一樣,扎進宇文護二人的胸口,毫不留情地剝開他們自欺欺人的包裝。
自以為是為他好,其實不過還是為了自己。為了不讓自己在無盡的悔恨中度過餘生,為了讓自己擁有補償的機會,不惜一切代價,竟將他扣留在這冰冷的世間,忍受永無止盡的病痛折磨。
可是,沒辦法啊……看到他躺在棺材裡的痛徹心肺,真的真的,不想再經歷。
他恨他們,他一直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中,宇文毓昏睡的時間遠遠大於清醒的時間。有時候,只醒來半刻鐘,馬上就會又睡過去,根本沒有時間給他喝粥喝藥,都是趁他昏睡的時候,宇文護給他嘴對嘴哺過去一點,就算是補充能量了。對此,神醫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幾天,他的臉色甚至都比不上昏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