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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03:01 作者: 三水小草
看著桑杉似乎變得更加細瘦的手,肖景深心疼的目光毫不作偽。
女人垂下眼眸,淺淺地笑了下。
恰好機場裡有粉絲認出了肖景深,走過來要簽名,桑杉示意羅正帶著保鏢上前,自己退後了一步。
目送著男人走進登機通道,她轉身,快步走向機票改簽的窗口,退掉飛往滬市的機票,改簽秀城機場的航班。
凌晨兩點,她抵達秀城。
找了機場旁邊的一家星級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直奔她曾經度過了很多很多年的那個老舊小區。
這個在四五月間會有月季盛開、有櫻糙裝點的小小居住區,承載著她和肖景深共同的童年、少年、和青春期,他們在這裡認識著這個世界,成長著心智和見識,也影響著彼此,像是兩隻依偎取暖的小鳥。
也是在這裡,他們同樣經歷著各自人生中最大的痛苦----被拋棄。
因為景爺爺的存在,她和肖景深每次回來的時候,想起的都是那些美好的東西,甜美、青澀、柔軟、泛著時光薰染出的舊黃。
這次,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也許就像曾經的她和肖景深一樣,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仿佛一切困難都不是困難,而是男孩兒燦爛笑容上黏著於唇角的飯粒。但是,每當真正的痛苦降臨,他們選擇的都是獨自背負,有彼此在的地方就會春暖花開,也許是因為他們各自的心裡都有一個漫長的嚴冬。
比如她明知道再等兩分鐘肖景深就會從學校里出來,可她還是坐上了肖景深母親的車。比如她明知道自己如果向對方傾訴自己的窘境和絕望,一定能得到對方的安慰,她卻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有說。又比如,他們重逢的時候,肖景深明知道她可以成為他的靠山,卻低下頭說:「我過得還不錯。」
站在小區門口,看著老牆上蜿蜒的爬山虎已經層層疊疊地包裹著牆上黑色的裂fèng,桑杉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她到了麼?讓她出來,我在小區外面的牛排館裡等她。」
接電話的是個中年男人,他低低地應了一聲,打開景家的大門走出去:
「雇我照顧景大叔的人已經在外面了,你去外面牛排館找她吧。」
拎著一個灰色皮包的女人看見門開了,本是一臉的急切,聽了男人的話,她躊躇了一下。
「景大叔這裡沒錢,身體又不好,不能再生氣了,你要是想借錢,找雇我的人不是更合適麼?」
時間才剛剛九點,小小的西餐館子裡工作人員還在忙著打掃衛生,景女士走進來的時候,有人指了指一個包間。
說起來,這家西餐館也開了很多年了,十幾年前剛開始營業的時候,著實讓附近幾條街的年輕人們都激動了一下,就連一些中年人,都惦記著來嘗嘗西餐到底是什麼味道。
後來,「西洋鏡兒」大家都看膩了,也覺得牛排沒什麼好吃的,這家店又添了各種炒菜蓋飯,甚至還賣過一陣兒早餐,後來因為影響市容,門口不能買煎餅果子了,這家店才又露出寬大的櫥窗,讓人想起來這曾經是整個區的第一家西餐廳。
有人搬著「今日特價青椒肉絲蓋飯」的牌子路過,景女士側身讓了下,又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為了讓自己的父親可憐自己,她一大早連飯沒吃就來了。
按說一個女人從少女到三十歲,變化應該是很大的,可是在打開門的剎那間,景女士就認出了桑杉。
「是你。」
「我想你和我一樣,不希望我們的談話被三個人聽見。」
年輕女人抬眼,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
景女士躊躇了一下,走進包廂,關上了門。
桌上擺了兩杯檸檬水,還有一個果盤,她在桑杉對面落座,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見過這個女孩兒很多次,那些年她每到年節時分就無比招搖地「衣錦還鄉」,聽著「桑桑」這個名字偶爾出現在自己父親的嘴裡,都是帶著誇獎和炫耀的。
後來,這個乾乾瘦瘦的女孩兒成了她兒子的女朋友,景女士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孩子年紀還小,玩兒性重,能有個人讓他去磨磨性子挺好的,桑杉家境清白、學習成績好,又不是個惹是生非的性格,讓她已經很滿意了。至於以後怎麼樣,她家景深好歹是個男孩子,總不會吃虧的,大不了花點兒錢就是了。
說起來,桑杉只有一點讓她很不滿意,就是她要出國讀書,自己的兒子還想要等她。她年紀還小,再過三四年也不過二十剛剛出頭,自己兒子最好的時光,可不能花在等這麼一個女孩兒的身上。於是有了一場讓景女士事後極為不滿的「談判」,那也是她最後一次看見桑杉。
那一次見面,也讓她對桑杉的態度從欣賞轉為深深厭憎。
與此同時,桑杉也用某種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看著肖景深的母親,時間真是個好東西,能讓人長大,能讓人衰老,能讓人獲得財富,能讓人傾家蕩產。
沉沉的靜默,是被景女士的發問打破的。
「景深,他還好麼?」
「當一個人緊張的時候,她會下意識地問一些安全的問題,所謂安全,就是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很抱歉,他不太好,目前全部資產是負債六百萬。」
桑杉眉目含笑,看著景女士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第147章 尖銳
「他現在拍了那麼多廣告,怎麼可能還欠六百萬?」
「為什麼不能?」
桑杉收起笑容,用非常專業的態度對景女士說:
「他能在短短一年時間內人氣提升,還有這麼多廣告,不是因為他個人素質有多好,而是因為我給他當了經紀人,難道您覺得我會為了他去當雷鋒?」
當然不會。
從被小輩氣勢所震懾的恍惚中恢復,從得知自己兒子依然身負債務的震驚中清醒,景女士居高臨下神色複雜地看著桑杉,她之所以討厭桑杉,就是因為她與年齡不符的犀利和冷酷,本以為是個乖巧溫柔的女孩兒,卻在骨子裡生了滿滿的桀驁不馴。
「不僅如此,未來五年,他的債務不會縮減,反而會繼續增長,除非他能紅成封爍那樣,不然,他欠我的錢會累積到兩千萬以上,然後,我會憑藉這些債務再跟他續約五年,之後的五年,他大概率會還清這些錢,然後帶著一筆足夠養老的財富或者跟我續約,或者轉投別家。」
這些年雖然一直過著東躲西藏的生活,但是景女士能幫著自己的前夫在他鄉闖出千萬身家,見識和腦子都還是有的,聽了桑杉的話她反而冷靜了下來,又默默地坐下了。
看著對方和肖景深相似的清俊臉型以及長眉妙目,桑杉心裡是對人類遺傳學和生物多樣性的進一步理解,這樣相似的眉眼,長在不同的人身上就給了人不同的感覺,被時光和經歷進行了不同的雕琢,也會顯出不同的味道。
肖景深的臉變得成熟和更加深邃,景女士的臉……
桑杉低頭喝了一口檸檬水。
壓下心中陡然升起的厭憎。
「你的意思是,將來十年裡,景深掙的錢都是你的?」
「不,應該說是我工作室的,他白紙黑字簽下了合同,如果違約,就要立刻歸還所有欠款,還要加賠違約金,大約四百萬。」
聽到合同和欠款兩個字,景女士的神色變得有些不安,過去的十幾年裡,她長久生活在對這兩者的恐懼中,因為它們毀掉了自己本應優渥且富足的生活。
「如果您是打算幫肖景深解除合同,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您拿出一千萬,就可以帶走您的兒子。」
下一瞬,端著玻璃水杯的年輕女人語氣轉為冷冽的譏嘲:「十二年前,您可以用一千六百萬救回您的兒子,九年前您可以用九百二十萬救回您的兒子,五年前您可以用四百七十萬救回您的兒子,一年前,您兒子已經榨乾了自己的最後一滴血,終於換來了自己的自由,可您依然沒有出現。」
隨著桑杉的話,景女士的臉色變得蒼白到可怕。
放下水杯,看著對方的眼睛,桑杉在短暫的停頓之後,仿佛收斂起了自己的情緒,聲色皆淡淡,唯有出口的話,變得更加誅心:
「景女士,我一直想著你多久能出現,畢竟出現得越晚,說明你殘存的一些東西越多,可惜了,從他走紅到現在還不到半年,您的迫不及待,真是太明顯了。」
這話似乎真成了一把刀,把沉默的景女士捅得太疼,她抬高了音調說:「桑小姐,我們母子之間的事情,用不著你過問。」
「正是因為母子間的事情沒有人過問,他才會獨自背負債務把自己一輩子最好的時光都用來還債了吧?沒有人去問整件事裡面他是否是無辜的,只因為他是你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