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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6:03:01 作者: 三水小草
    「你這趙高,還真高啊。」瞪著肖景深的鼻樑,他打趣道。

    「演戲這事兒,誰高誰低不都是演員說的算麼?」

    剛剛還深沉內斂的一代「jian宦」曲了一下膝蓋,在長袍的遮掩下別人都難以察覺。然後他撩起袍子,用不知道在哪裡摸出來的紙筆把自己腿窩那的弧度給描摹了下來。

    「我這叫標準化操作。」

    男人這麼解釋給圍觀他的演員們,哦,還有一個興致勃勃湊過來的導演。

    繼續拍攝。

    緩步徐行,停下……到這裡,肖景深的表現和之前差不多。

    轉身,看向身後叫他的人。

    其中一個是身材高大的蒙毅將軍,另一個是才十幾歲和他身高相近的太子扶蘇。

    李許默給趙高的一雙眼睛拉了特寫,他在轉身的整個過程中都是無懈可擊的微笑,唯有那雙眼睛,在掠過蒙毅的時候,眼波跳了一下,這一份與他整個恭順謙卑節奏里的不同,彰顯了這個人心中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害。

    視線掃過不同高度人的臉龐,趙高隱在袖中的雙手向外一展一抬一收,手舉過額頭,彎腰九十度,行了一個無比恭敬的稽首禮,把他雙眸中的一切,都用袍服袖子遮擋住了。整個動作的過程中,他一直保持著一種漂亮的節奏,這個節奏屬於趙高。

    堪稱精準的表演。

    李許默反覆回放趙高的眼部特寫鏡頭,手指頭又塞進了嘴裡。

    肖景深擠過來也來看自己的表演,眼角掃到李許默手指上的黑灰,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

    這手啃起來肯定又咸又嗆。

    「好了,還是你的單人表演,就是蒙毅讓你跪下那裡。」

    「好的。」肖景深拎著袍子角快步走回了自己剛剛演戲的地方。

    這場戲裡的背景,是嬴政和扶蘇在執政理念上已經產生了分歧,在蒙氏兄弟眼裡,扶蘇一直這個廣闊國家的繼承人,他們兩個人也試圖調和一下這對至尊父子間的矛盾。

    當然,作為嬴政的髮小、臣屬和死忠粉,蒙毅是不可能說他壞話的。所以規勸的台詞裡肯定少不了「都怪那些佞幸小人」的意思。

    正說著來氣,就看見了「佞幸代言人」、「小人引導者」----趙高。

    「聽聞中車府令精通儀禮、熟知律法,陛下才命你教授公子胡亥。為何今日見扶蘇公子卻不跪?難道你對胡亥公子也是如此無禮麼?」

    此言一出,趙高自然是要跪的。

    「蒙陛下賞識,仆才能以卑弱之軀侍奉近前,從不敢有一絲懈怠,更不敢怠慢諸位公子。」

    眉目溫和,言辭誠懇,說完,趙高行了一個拜禮。

    何為拜禮?是所有禮儀中規格最高的一種。

    先行稽首禮,然後直起身子,雙手齊眉,雙膝緩緩下跪,彎腰下拜,手掌著地,頭壓在自己的手背上。

    「中車府令大人,您這拜禮行得甚是好看,可否再做一次?」

    自然……是可以的。

    手維持在眉毛的位置不動,緩緩起身,他又從稽首開始行了一次拜禮。

    然後,又一次。

    「公子,您要仔細看清,天下間能跪得如此好看的,是越來越少了。」

    在行禮至第三遍的時候,蒙毅這樣對一臉不忍的公子扶蘇說道。

    扶蘇兩次想要去扶起趙高,都被蒙毅阻攔了,與趙高相比,自然是蒙毅與他的情分更重。為了區區趙高折損蒙毅的顏面,扶蘇做不到,也許,也不屑於去做。

    成功羞辱了趙高,一泄心中的憤懣之氣,蒙毅和扶蘇離開,留下跪在地上的那人緩緩抬頭,看向他們的背影。

    「cut!」

    端著攝像機親自操刀肖景深這段兒特寫的李許默現在就蹲在肖景深的跟前。一聲「cut「在耳邊炸了,把肖景深嚇了一跳。

    「再來一遍。」導演用手擦了一下臉,一道灰痕抹在了那張已經髒兮兮的臉上了,他毫不在意地又揉了一下鼻子,笑著說,「我也覺得你跪得挺好看的。」

    所以你是覺得我跪得好看才讓多跪幾次,還是覺得我跪得不夠好看,所以讓我多跪幾次呢?

    肖景深起先還在琢磨著導演的意圖,到了第四十遍的時候,他已經什麼都不會想了。

    這四十遍,他要鞠躬四次,下跪三次,好在並不是在青條石上拍這場戲,不然肖景深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已經是個死人了。

    等到李許默說「過」的時候,他已經雙目呆滯,耳朵里只有風聲和自己膝蓋骨與大地接觸的聲音。

    「很好!」

    李許默心滿意足,在下午四點的時候開始吃自己的午飯。

    羅正和幾個工作人員一起把肖景深拖到了一旁,還記得把自己頭上的帽子小心取下來,臉色蒼白的男人拒絕彎曲自己的膝蓋坐在椅子上,就隨地一坐,小心地扳直了自己的腿。

    羅正幫他把演戲的褲子扒下來,就看見他的膝蓋上已經是紫色的了。

    「這樣得趕緊熱敷啊!」

    有演員湊過來看,白晃晃的腿上一片皮下出血的樣子看起來格外地觸目驚心。

    「不對,是冷敷,現在就趕緊弄。」陸叢偉拍了拍肖景深的肩膀,「你這樣肯定早就疼的要命了,怎麼還接著演?」

    「光想演戲就沒感覺了。」男人笑了笑,讓羅正把他的黑書包拿過來,這時,一個工作人員用一條毛巾包了一瓶礦泉水過來。

    「一個小時之前導演就讓我去小賣鋪找冰,我讓她們幫忙凍了一瓶礦泉水。」

    涼絲絲的東西貼在了已經充血的皮肉上,脆弱的皮膚把痛覺傳給了大腦,肖景深打了個冷戰,臉上依然是微笑的。

    「辛苦你了。」

    到底誰更辛苦啊?

    陸叢偉看看肖景深,慢慢搖搖頭。

    這個傢伙呀,一直是這麼一副老好人的樣子。

    晚上八點,桑杉還在辦公室工作,c娛樂最近想要請兩位外國演員來華客串電影,請了桑杉作為中間人進行協調。

    對方經紀公司的要求不少,桑杉的工作量自然也就很大。現在的情況已經比前些年好多,以前要找個外國明星,那就是擺明了讓對方來圈錢加旅遊的。池遲在國外發展得風生水起,也無形中讓國際從業者能夠以更加端正的態度來面對國內市場。

    說起來這兩個演員都跟池遲有過合作,找小水窪作為中間方應該更方便才對,可是無論是跟池遲一起工作過的陳方,還是c娛樂的其他人,似乎比起掏錢給桑杉這個雁過拔毛的傢伙,她們更不願意驚動正在進組拍攝電影的池遲。

    好在桑杉接了活兒就能做好,比其他坑錢不辦事的人強太多了。

    突然,電話響了,桑杉隨手接了起來。

    「你男朋友非常有韌性,承受能力遠超過我預期。」

    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懶懶的,跟在片場時不太一樣。

    「如果你不要總惦記著他是我的男朋友,你會從他身上發現更多的優點。」桑杉淡淡地說著,眼睛還盯著密密麻麻的外文合同。

    男人哈哈一笑:「在我眼裡,能受得了你,絕對是人類所有美德中最大的優點。」

    偶爾桑杉也會自省一下,為什麼自己總是跟這些嘴皮子上長針的人關係不錯,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什麼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

    「不過太有韌性也未必是好事,他把真實的自我埋得太深了,演戲的時候只做加法不做減法,想得太多,反而不夠動人。」

    男人犀利地指出了肖景深表演中存在的問題。

    「表演要打動別人,首先要打動自己,在這一點上,他明明有很強的感受力,卻讓人覺得感覺上還隔一層。」

    「我聽你的意思,你是對他的表演不滿意咯?」

    「不,我很滿意,把多餘的東西磨掉,多好玩兒啊!」

    饒是冷酷無情若桑杉,都覺得李許默說話時的輕快愉悅讓她脊背發涼。

    掛掉電話,她放下筆,想了想,又打電話給肖景深。

    「今天怎麼樣?」

    「挺好的!」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一如往常。

    很好,活該被李許默虐死。

    第80章 壓榨

    第二天,肖景深差點連路都走不了,紅花油不要錢一樣地往腿上腰上揉,他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這一天,劇組的受虐……不,應該說導演主要拍攝的對象是公子扶蘇和嬴政的對手戲。

    冉曉喊「父王」兩個字足足喊了一個多小時,導演才對他的表演表示了滿意。

    就算從小在劇組裡混,冉曉也沒吃過多大的苦,這次嘶聲裂肺喊到嗓子都要爆炸,絕對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小孩兒還挺倔強,他拍完戲之後沒事兒人似的漱漱口,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睛都紅得跟個小兔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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