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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寂靜的客棧里,驀地響起一聲歡喜,但見櫃檯後的老闆衝著方進門的少年揮手示意。客棧不大,最多也不過十幾名客人罷了,所以他清楚地記得每個客人的名字和愛好,「花小弟,你回來啦!喏,天都不早啦,你快回房歇息吧,待會我叫夥計們給你抬洗澡水!」

    「有勞老闆了。」

    「哪裡的話?花小弟你倒是和我客氣起來了!」不以為意地說著,待到老闆看清楚走進的女子後,當即一怔。以往,少年那一臉溫暖的笑好似春天,伸手感染他人。然,此刻的她卻是雙眉微蹙,難掩周身的疲憊。打量了半響,老闆不由關心道,「花小弟,你困了吧?那你趕緊回房歇息吧!」

    「好。」

    開了門,房外尚有淡淡月色,房內卻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摸索著,她擦亮了桌邊的火摺子將油燈點起,剎那便照亮了那張少年的臉龐,紅瞳暗淡。

    許是累了吧?

    躺在床上,她將自己蜷縮成了蝦米狀。良久,饒是她疲倦已極,卻怎也無法睡去,輾轉反側中床板發出陣陣「吱呀」,在夜裡刺耳極了。

    終是一聲重重的嘆息,她隨手披了一件外袍,起身開門,「周老闆?」

    樓下,周老闆洪亮的聲音傳來,「誒!是花小弟麼?」

    「是我!」

    「又是嗎?」

    「我又不困了,勞煩夥計們熱點洗澡水吧!」

    「好嘞!喂,大牛,趕緊給熱水啊!」

    將身子浸進熱氣騰騰的水裡,雲七夜扭頭靠在桶壁上,眼神有些淡散,寧止……許是沒認出來她吧,要不然怎會如此輕易地放她離開?

    ---- 失望麼?

    朝水下沉了沉身子,她覺得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冷,也是,堂堂的天家九殿,犯不著和她這種鄉野小民過不去,那樣只會辱沒了他的身份,寧止不會做這種自取其辱的事。

    算了,還想這些做什麼?不若泡個舒服的熱水澡,明天也好精精神神地去醫館看病。想著,她伸手朝嘴裡探去,想要拿出假喉結。半空中,她的手微微一頓,屋頂上有人!

    梁上君子,非jian即盜。這麼偏僻的客棧,江洋大盜自是不屑一顧。如此,那就只剩下……採花賊?

    不由摸了摸鼻子,她是不是多心了?有誰會采她這麼個弱不禁風的番邦少年啊。如此,這採花賊的品位,還真是太特殊了點。

    嘖了一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掩在水下的身子,微微波動的水下,觸眼便是胸前柔軟的起伏,披散而下的髮絲貼覆其上,平坦的小腹…

    隨之,她蜷了蜷身子,以免過多的春光外泄。到底是誰在上面?將頭靠在桶壁上,她假借著舒緩脖頸,眯眼打量著屋頂,不期然的角落裡赫然有一塊瓦片被揭開了!

    如此說來,上面的人早已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瞪眼,她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與此同時,屋頂上的人似乎曉得了她的想法,於是毫不避諱的低笑了一聲,她尚還未聽出其中的意味,那人便已飛身離去!

    浴桶里,她吸口氣再慢慢地吐出,額上早已是一層密集的汗珠。不刻,但見女子的窗門微動,旋即有一抹黑影飛速落下!

    空無一人的後院裡,雲七夜正欲貼著牆壁離開,卻不想兩名侍衛模樣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廊道里,一動也不動。不明所以,她尚未來得及細想,身後便是一聲戲謔,驚了她一跳!

    「花小弟,這麼晚了還不睡,莫不是在賞月?」

    偏生不巧,今晚只有星星,沒有月亮。曉得來人在戲弄她,她循聲扭頭,看見那個修長的身影從黑暗中一步步走出來,夜風中衣袂飄飄---- 寧止。

    面色自然,她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是出來看星星的,今晚的星星很亮!」

    聞言,寧止冷冷一笑,「星星在哪裡都是很亮的,就看你有沒有抬頭去看它們。」說著,他扭頭睨了一眼倒地不起的侍衛,「花小弟,你本事倒是不小,居然敢動本殿的侍衛!」

    「殿下憑什麼便認為是我乾的?」

    「憑什麼,我不能認為是你乾的?」

    「凡事憑個理字,殿下可有證據證明是我出手傷了這兩名侍衛。」

    笑的陰,寧止道,「你說呢?」

    話音落下,那兩名侍衛竟是猛的起身,真有那麼一回事的模樣,「殿下,便是這姓花的番邦少年打傷我們的!」

    臉色變得快,寧止沉肅,「為何?」

    「她是番邦派來霍亂我朝的jian細,同謀者便是這家客棧的老闆,以及大大小小的夥計!」

    扭頭,寧止看著雲七夜,意味深長,「按蒼流律法,花小弟和這家客棧的老闆夥計…… 嘖,可都是要滅九族的啊。」

    愕然,雲七夜目不轉睛地看著寧止,良久都說不出話來!她知道,這男人…沒什麼是他干不出來的!

    「殿下,我跟你有仇?」

    「沒有。」

    「有怨?」

    「沒有。」

    「…… 我偷了你的錢?」

    「沒有。」

    「偷了你老婆?」

    一頓,寧止睨了她一眼,說得理直氣壯,「我還沒有老婆。」

    她惱了,「即然往日無讎,今日無怨,我也不曾和殿下你有任何的糾葛,緣何你要如此刁難於我?。

    看著她,寧止說的風淡雲輕,「因為我討厭你的紅眼睛,它會叫我想起一個人來。」

    「…… 誰?」

    忽的無賴,寧止道,「我不告訴你。」

    險些被噎死,雲七夜索性不再說話,但聞寧止驀地道,「走吧,隨本殿吃些宵夜。」

    聞言,雲七夜直接回絕,「我和殿下並不是很熟,所以……」

    「這個世界上有哪個是一見如故的?朋友,無外乎從陌生人開始。說到宵夜,本殿有好些年沒吃過了。」

    「……為何?」

    「因為左手邊沒有人,右手抓著筷子…… 會覺得,形單影隻。」

    ……

    「客官,您的菜,還有您的面!花小弟,你的一碗麵!」

    「花小弟,你的朋友生得真美啊!」

    「客官啊,敢問您尊姓大名啊?」

    「寧不忘…

    「啊?…呵呵,這名字……這名字起的有新意啊!哈哈……哈哈……

    兩位先吃,我們不打擾了!」

    終於清靜了,伸手抽出一雙筷子,寧止逕自開始吃麵,不刻後很是自然的朝一旁的雲七夜伸手,「帕子。」

    微微一愣,她旋即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寧止,但見男子極是優雅的擦拭,而後隨手便將她的帕子揣回了自己的懷裡。

    瞪眼,她道,「殿下,那是我的帕……」

    似乎沒聽見,寧止只是看著碗裡的陽春麵蹙眉,「湯咸,面硬。」

    委實無話可說,雲七夜不期然看見周老闆受傷的眼神,當下於心不忍。

    「周老闆,你別聽他胡說,面很好吃的!」說著,她便要掏錢付帳。

    瞟了她一眼,寧止道,「連我的一起結。」

    掏錢的動作僵硬,雲七夜扭頭,寧止正泰然自若地看著她,一臉的理所當然。罷罷罷,她掏了便是了,掏完她走走人!

    「周老闆,一共多少錢?」

    「不多,一兩三錢!」

    她的一碗麵不過才五錢而已!皺眉,她剛將錢遞給周老闆,又聽見寧止道,「等我吃完。」

    面色黑青,她真不知道是該先殺了寧止,還是先跳護城河自盡!

    「殿下。」微微躬身,她壓低了聲音問道,「您到底想要小民作何?只消您說,只消我會,那就包在我花川身上!縱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亦是萬死不辭!」

    聞言,寧止抬頭看著雲七夜,極是認真道,「你全包?」

    點頭如搗蒜,她應付道,「包!」

    「那包生孩子麼?」

    哈?!

    114 賭個妻子

    面色僵硬,雲七夜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寧止,唯有硬著頭皮道,「小的是男人,生孩子什麼的……天資不夠,勞煩殿下您另請高明的好。」

    聽得清楚,寧止微微眯眼,「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 」

    一剎,寧止手裡的筷子忽的折斷,但聞一聲嘎響,刺耳得緊。看著斷筷,他當下沒了吃麵的心思,連帶著聲音亦是冷淡,「本殿要回去了,花小弟不送送我麼?」

    亦是看著那雙斷筷,雲七夜靜默了半響後點頭,「……好。」

    出了客棧,寧止自顧自走在前面,良久也不曾言語。咫尺,女子的步伐輕鬆,好似非常享受這份入夜後的寧靜,整個世界靜謐到只剩下了她和寧止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他……

    拐角的旮旯,她不經意看見一處蜘蛛網,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幼年的時候,師父出神地看著一隻掉在蜘珠網上的小蟲,許久後問她,「凰兒,你覺得為師該不該救下這隻蟲子?」

    尚還年幼,她仰頭看著那隻垂死的蟲子,立時起了憐憫,「應該救,要是蜘蛛回來的話,它就要被吃掉了。」

    「被吃掉不好麼?」

    「當然不好,那樣它就要死了。」

    「可死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誰都想活,死肯定就不好了!」

    彎下腰來,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帶著不盡的嘆息,「凰兒還小,自是不明白生和死的差異。說不定,蜘蛛網上的那隻蟲子正在恭喜自己呢。」

    恭喜?孩子不明白,「它不是要死了麼?那還有什麼好恭喜的呢?」

    扭頭看了看那張蜘蛛網,男人旋即伸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一個人靜靜地看著歸來的蜘珠將那隻蟲子一步步地吞吃,殘忍至極。

    「凰兒,你很好奇那隻蟲子為什麼要恭喜自己麼?」

    「嗯。」

    「它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對它來說,總算可以安心了,不必再終日惶惶不安。它再也不用擔心,再也不用害怕……害怕自己再掉入另一張蜘妹網裡。」

    ----於是,死亡變成了它畢生最大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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