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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當家的,怎麼辦?」壓低了聲音,牛大嬸有些不忍心看了。

    「我也不知道啊。」亦是無法,男人又看了一眼雲七夜,但見她的血瞳盈亮,旋即猜測道,「姑…姑娘,你是番邦人吧?那個……你是不是遇到歹人了?要不要我們幫你報官啊?我們…

    眼見他問不到重點,牛大嬸有些急了,逕自打斷了他的話,「姑娘,你是被誰欺負了?你不疼嗎?」

    搖頭,雲七夜只是抱緊了懷裡的罈子,強忍著痛楚開口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 離蒼流可近?」

    「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喏,這裡是慶曆,離蒼流的邊境還要十幾日的馬程呢!」

    慶曆?不禁一怔,雲七夜旋即猜測了出來,「皇上可是陰氏?」

    「是啊,就是前朝的陰少將。」

    果然是他。眼瞼微垂,雲七夜卻終是沒有說什麼。

    「姑娘,你家在哪裡啊?我看你傷得很重,我們夫婦二人先送你去看大夫吧,你……誒,姑娘!……」 眼見雲七夜的身子踉蹌欲倒,牛大嬸慌得上前扶住了她,「姑娘,你沒事吧?你醒醒啊,姑娘!」

    委實說不話來,雲七夜只覺自己的氣息混亂,眼皮亦是越發的沉重,那股強自撐著的意識終是再碰到牛氏夫婦後轟然崩塌。昏迷之前,她的聲音輕微極了,卻是拼盡了全部的力氣,「…我要去… 咳!去…乾陽。」

    ---- 那一刻,她的眼神怔伸,茫然,還有最後的決絕。

    ……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花川。」

    「姑娘你也姓花啊?那可巧了,和這些日子來照顧你的大夫是一樣的姓氏呢。」

    「呵,我隨我娘的姓。」

    「那「川」字呢?」

    「取自「忘川」。」

    仲夏的時候,慶曆的一處小鎮上煥發著生機,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

    綠色盎然中,很多東西就像白雪一樣,隨著季節的更替消餌於無形。

    「川兒!」

    「嗯?」正在屋裡喝著湯藥,紫衣女子聞聲扭頭,那樣馥郁的容顏,恰似那開到了極盛的花盞,卻又透著一股清冷蒼然。那煉獄般的慘痛後,她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初始時的大喜大悲,平靜地如同一泓秋水。

    饒是離別,時光仍然靜靜的流動著,任他們在人海中隨波逐流,可她還得繼續走下去,只不過,偶爾需要,抬頭看看星星。

    「牛大嬸,有事嗎?。

    有些焦急,牛大嬸沖雲七夜招手,「川兒,親家母那邊插信來說我家大女兒生了個大胖小子,你能不能隨我們夫婦倆去臨鎮看看她?」

    「好!」顧不得喝藥,雲七夜忙不迭起身朝牛大嬸走去,牛大叔早已趕著馬車在外面等著了。一路上,眼見夫婦兩人面色不安,雲七夜巧妙地轉移著話題,引得牛大嬸有些期待道,「川兒,這兩個月來,我覺得全鎮的人都沒你有學問!我就思摸著要你給我家大女兒的孩子取個名字,也好叫那孩子沾染點書卷氣,將來好出人頭地!」

    聞言,一直未說話的牛大叔忍不住囁嚅,「名字叫的好有什麼用?厲害的人,別人從來不敢直叫他的名字呢!喏,就好比我朝的皇帝,還有蒼流的九殿下,皆是數一數二的厲害人物呢,誰敢直呼他們的名諱?」

    ---- 寧止。

    冷不防被風吹堵了嗓子,雲七夜皺眉咳嗽著,只覺難受。見狀,牛大叔百感交集,「孩子他娘,把車廂里的帘子拉好,莫叫冷風吹到了川兒!」

    「哎呀,你瞧我倒是忘了這點!」慌得將車帘子拉闔,牛大嬸扭頭沖雲七夜心疼道,「川兒,你肩上的傷可還沒好呢,你自己也得多注意些啊!也是老天保佑你這孩子大難不死,遇到了好大夫,叫你起死回生。花大夫臨走前可說了,你的肩膀再不注意些,搞不好是要廢了的。」

    「我曉得,以後會注意的。」

    「這便好。對了,你不是說要去蒼流麼?以我看啊,你的身子還沒好,乾脆今年先在這裡過吧?等明年開春了,你再去蒼流也不遲。」

    聞言,雲七夜頓了頓,「是啊,也是時候安定下來了。不過我還是得先去趨蒼流,定是要將我兄長的骨灰罈葬在萬佛寺的。」

    聞言,牛大叔道,「我聽說裡面的萬佛寺裡面的佛爺菩薩都很靈的,到時候你家兄長定是能夠安歇了!對了,前幾天隔壁的老郭說在蒼流見過花大夫,川兒,你要是去了蒼流,多留心些,也好叫花大夫再給你徹底的診治診治!」

    亦是點頭稱是,牛大嬸緊接著道,「川兒,聽說乾陽很好玩呢,是不是真的啊?老早前,我好姐妹還因為一個乾陽的歌仗和她家男人大打出手呢!

    聽說那歌伎生的極美,很是霍亂男人的心呢,好像叫什麼……姚,姚紅紅!

    對,就叫姚紅紅!」

    不由笑了笑,雲七夜點頭,「是個很美麗的女子,不光是皮囊,心地亦是如此。」

    「是麼?」有點不信,牛大嬸扭頭看了看丈夫,「當家的,你見過那個姚紅紅沒?依你看,是我美還是她美?」

    「啊?…你說你都老夫老妻的了,還問這麼叫人難以啟齒的問題!」

    「難以啟齒?你的意思是我丑的叫你難以啟齒?啊呀,我可告訴你,隔壁的老王頭還說我風韻猶存呢!」

    瞪眼,牛大叔佯裝生氣,「什麼?你們倆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險些氣死,牛大嬸不服氣,「你個老不死的,你胡說些什麼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哼,盡叫我和,兒看你的笑話!」

    聞言,雲七夜終是忍不住扯唇,眼中的清冷逐漸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溫泉。亦或者如此的平淡,亦是一種幸福。

    和風吹過,她偷偷挑開帘子望了望北面的群山遠嵐,過了那座座高山,便是北齊了,而後車馬數日,便可直奔乾陽……

    蒼流歷三百六十年,偌大的乾陽仍舊是一派的繁華,絲毫不因為夏季的慡熱而消減了玩性。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兩旁的酒家甚是熱鬧,時不時傳出儂軟好聽的曲調,盤旋在傷口久久不歇。

    「從南來了一群雁,也有成雙也有孤單。成雙的歡天喜地聲嘹亮,孤單的落在後頭飛不上。不看成雙,只看孤單,細思量你的淒涼,和我是一般樣,細思量你的淒涼,和我是一般樣。」

    郊外的飯莊裡,新來的歌伎生澀地唱著小調,卻怎也唱不來調子裡的心酸無奈。不刻,一名客人猛的拍了拍桌子,終是不耐煩地大喝,「好啦,還叫人吃飯嗎?不會唱就給我下去,擾了大爺吃飯的雅興你擔待得起麼!」

    嚇了一跳,年紀不大的歌伎慌得抱起揚琴下了台子,老闆慌得上來沖在座的客人道歉,「對不住各位了,這丫頭是新來的,各位擔待著點啊!要不這麼著,我獻醜,就給大家唱一段吧?」

    來了興趣,好些客人起鬨,「唱什麼?咱們可不愛聽大男人唱情愛小調啊!」

    「嘿嘿,就算你們愛聽,我也唱不來啊!這麼著,我給大家唱段新曲子,就是前段時間那些文人專門寫給九殿下的《詠嘆調》。」說著,男人清了清嗓子,渾厚不失英氣的歌聲而出,「嘆千古風雲變化,起四海乾戈,血染征甲。宏圖霸業,躊躇之間,轉眼白髮。經不起成敗剎那,謝一地頹唐煙花。酒醒夢斷,半世浮沉,問誰牽掛。」

    良久,待到歌聲落下,好些未曾聽過此曲的客人尚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只覺這曲調適合極了天家的九殿下。靜默的大廳了,不期然響起了一聲輕笑,甚是悅耳,「呵。」

    聽得清楚,好些人扭頭尋看,這麼多人也不知道方才是誰在笑。亦是不由自主跟著轉頭,角落裡的商人和胖子早已曉得是誰在笑了,便是這個和他們拼在一張桌子上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甚是素淡的寶藍袍,身子甚是纖細。

    「小子,你笑什麼呢?」見那少年低著頭,商人不由問出了聲。聞言,少年緩緩地抬起頭來,引得商人和胖子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張很是小巧的臉頰,只能稱得上清秀罷了,可他的眼睛卻是火臨般的赤紅。

    「不過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罷了。」啟唇,少年的聲音平淡如水,如同他的人一般,委實不吸引人。只不過那偶爾揚起的唇角,端的是一名翩翩少年郎。

    「原來是個番邦人,怪不得如此斗膽,竟敢在聽這首曲子的時候走神發笑。」只覺少年好欺,胖子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旋即扭頭吃起了酒菜,再也不理會那少年。

    也不生氣,少年索性也開始細嚼慢咽了起來,像他這樣的平凡人,註定是要被人忽視的,他早就習慣了。

    不若胖子那般明顯,商人仍在看著那少年,如果不是他喉間突出的喉結和平坦的胸部,他有那麼一瞬真要以為這少年是個女娃了,他說話的時候有那麼點點的溫軟,尾調還有點拖長,有股懶洋洋的感覺,尤其他方才一笑,眉眼彎彎的,簡直就是個女子。

    察覺到了商人好奇的注視,少年大方的扭頭與之對視,倒是窘得商人忙不迭低下了頭去,伴裝喝酒。應該是個少年吧,平常的女子哪個敢如此盯看男人的?

    ----雲七夜。

    幾不可聞的笑,少年將最後一口飯菜吃完,旋即抱起膝上的罈子起身,路過櫃檯的時候,她將碎銀放下,旋即將錢袋收好。呵,她從來都不會像那些財大氣粗的江湖豪客一樣,朝著店家大手一揮說一句「不用找了」,是過癮,但是太浪費,她可沒有那麼多的銀子夠她過痕豪慡的。

    外面的風光正好,她慢慢走著,道旁的花架上攀著凌霄花,已長了嫩葉,甚是可愛,嗯,再走一里路,便可以進到乾陽城裡了。

    仰頭看天,她微微眯眼,衝著陽光輕聲道,「乾陽,我回來了。」

    112 狹路相逢

    恢宏高大的城門前,城匠上金鉤銀畫著碩大的楷書大字。有濃郁的古意從中透出,似是經歷了百年的滄桑才得以沉澱而成。

    ……乾陽。

    看著,仍是少年打扮的女子不由有了些憂惚。三年。那樣漫長的煉獄。

    她何曾敢去妄想,她還可以回到這裡。一剎,她幾乎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生怕眼前的一切皆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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