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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記憶里。有時候會浮現出最後一抹視線。那人睥睨蒼生。俯瞰著大地萬物。緣何這麼久不曾見他?眉眼怠倦。她憂惚間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無奈地苦笑,隔世石落下去了……

    ----等。

    ---- 唯有等。

    ----等到百年後的天日重現。

    有些渙散地看著漸進有些模糊的彼岸花,她又覺它們像是一簇一簇的火灼。燃燒在湖底。可惜,不能將這滿目骯髒和罪孽燃盡覆滅……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寧止……

    一日,她驀地響起了很久前,他在崖壁下沖她寬慰的笑,「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我不會有事的。不會。

    多年後憶起他的笑,洪荒萬里。聖湖之下,孤身一人的女子,驀地綻開了笑靨。那樣黑暗的幽冥,那抹笑直如春日裡燦爛的桃花。

    許久不曾說話,她的聲音有些結巴。斷斷續續出口,連成了模糊的言語,「……寧止。」

    ---- 我也不會有事。

    縱使被世界遺忘。我也…不會有事。不會委屈。無論好與不好。用百年的光陰換來畢生的願望,總也值得。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能堅持下去;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永遠不會忘記。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慈恩,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可羞之事,不問得失。不計人惡,不輕易發怒。

    凡事相信,包容,盼望,忍耐…

    滄海桑田。

    只此,再無其他。

    漸進闔起的眼瞼,她看見那些死人花如同火臨一般綻放。若有來生。真想,他會是何模樣?

    或許,仍是個皇子貴胄,要麼來往於權利算計,要麼不事生產,走馬放鷹,玩鬧一聲。

    也或許,是個書生,終日埋首書本。想著將來金榜提名後,要如何如何的作為。又或許,是個單純的少年郎,有一雙清激的眼睛,兀自靜默的等待著自己心底的願景。

    不幸一些,變成貓狗狐熊,呵,獵人追逐,它狡詐的躲藏,一身暖暖的裘皮,永遠不會被寒冷侵犯……

    很多很多很多的或許,他總會有來生… 可惜,她永遠不會。饒是他再如何的或許,可終究,他每一生,都會有另外一半相陪到老吧?

    ----七夜,我恨你。

    一剎,所有的惡靈飛速閃離,發出陣陣悽厲的叫聲,卻是不再近身啃噬她的血肉。宛若一隻小小的獸。她淒寂地蜷在那裡。破損的肢體竟是不再複合。巨大的痛楚幾乎要將她攬碎成粉。不刻。衣襟上的血跡漸進乾涸。直至凝成黑色。一大塊連著一大塊,像是暗色的花,大朵大朵地綻開。漫天席地,惟有這陰鬱絕望的紅。

    然,她的臉頰卻是出乎意料的乾淨。緩緩的闔眼,女子的唇角驀地上揚,帶著終於解脫了的釋然。一瞬。長明燈的火臨撲閃跳躍,宛若夜裡的曇花」照亮了整個聖湖,有無數的光影斑駁掠過四周的岩壁,煙花般璀璨。

    她曉得,她將要陷入永生的沉睡了----直至百年後來臨。剎那。長明燈熄滅。黑暗將所有吞沒,她閉眼,睡得這樣好,這樣沉。

    一旁的地上。模糊的沙土中。隱約可以看見好些字跡,由指尖吃力的寫出。一個個。隱約是雲德庸,幾個姐姐。鳳起,桂圓,陳管家…有些模糊的字跡,可每一筆的勾勒,分明都承載著不盡的思念。

    她很用心地去記住每一個人。非常非常用心。只是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記掛著她,哪怕……偶爾。她甚至可以忘記自己。可是。她忘不了乾陽,忘不了向城。忘不了所有的人……

    她等了很久很久,時間長得她有些害怕。

    寧止,乾陽是春,還是秋?若是冬,有沒有下雪?

    有一處的地面,男子的臉頰被勾勒其上,那樣的神態。便似那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眉目間的每一道風情,都讓她細細地勾勒了下來…

    ----可知?她的雙手,被斬魂釘釘著啊!

    驀地。一陣陰寒從地面升起,頃刻便浸濕了處處沙土。那些用指尖寫下的字跡。一經如此就酒濕泥濘了,可沒能寫出的心跡。想擦也擦它不掉……

    最後一刻,帶著微許的模糊,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夢囈,「……寧止,我很想你。」

    此後。又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吧?

    一年,又或者更久?

    ---- 寧止,我很想你。

    冬。

    窗邊,男子隨手披了一件白狐皮的短裘。表情淡漠一如絕世遺塵的月影。忽的覺得眼前一片白茫,他這才發現有朵朵晶瑩剔透的雪花飄落。

    抬頭,他眯眼看著漫天的雪花,不由輕喃,「下雪了…

    ---- 自她離去後。乾陽的第二個冬天。下了數日的大雪。

    三日後,同樣的信箋從別院而出,分別被送往了不同的地方。

    鹽城。

    一大早,小童方進了院子,不期然便瞧見了他家少主正在廊下望著天邊發呆。不由好奇,他索性也學著他的模樣仰看,可看了良久,天還是天,除了不斷飄落的雪花,什麼也沒有。

    「少主,你在看什麼?」

    「看空氣。」

    「……」

    「來找我做什麼?吃飯?」逕自開口詢問,赫連雪緊接著又道,「今天的早飯有沒有紅棗當歸一類的補品?我這幾天正好是每個月不舒服的時候,不能缺血。」

    一身的悚然乍起,小童哆嗦地看著男子,難道…

    「少主,你也和女人一樣,每個月都 …都那個?」

    聞言,赫連雪意味深長地看著小童,直到小童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頗為憐憫,赫連雪故作嘆息狀,「每個月,本少主都會少許貧血。因為我有著一顆,破損的新房,止不住的鮮血從那裡流失。」

    「……」良久,小僮搓著作痛的心臟,吃力道:「少主,我覺得這兩年以來,你的變化委實太大。」

    變化?

    很是好奇,赫連雪直直地盯著小童,「變帥了麼?」

    頓覺噁心,小童不由鄙夷,「少主,你不要像蒼蠅一樣盯著我。」

    「有麼?難不成你是屎?」

    只覺得快要被噎死了,小童憤恐地揪扯著胸口的衣衫,實在不敢多說廢話。看也不看赫連雪。他逕自從懷裡掏出一份信箋,一口氣憋完,「剛才從乾陽來的信,九殿下的。」

    「寧止?」神色一瞬低沉,赫連雪半響後才接過那份信箋,卻是不急著開啟,好像在思考著什麼,自從雲七夜死後,他有多久沒去過乾陽了?

    兩年了吧?

    看著手裡的白色信箋,那一筆一畫中的剛勁。分明是寧止的性格。居然會給他寫信,這男人意欲何為?

    有一種要倒霉的直覺…

    良久,他終是拆開了信箋,垂眸細續。神色變化,男子手裡的信箋似乎偶爾顫抖,許久後才抬起頭來。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似是堅定了什麼。

    他將那封信箋緊握。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但聞稀薄的空氣里傳來毫無轉圈的堅定,「小童,告訴我娘,就說我要到外面遊歷去了,沒個一年半載的回不來。」

    一愣,小童有些急了,怎生都去遊歷了?富貴人家都好這一口麼?聽說小誒爺自一年前離開帝都遊歷。至今未歸呢!

    兀自前行,赫連雪將手裡的信箋收回懷裡,眉宇間難見的嚴肅慎重。所以說,有些人委實太過陰險,被他惦記上了絕對沒好事。此次的遊戲,大有精髓所在,那便是----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

    不愧是寧止喲!

    身後,小童看著男子大聲高喊,「少主,你要去哪裡遊歷啊!」

    「北面。」

    不曾正面回答。赫連雪的話音落下便已消失在了拐角處。他素來不喜經商,所以甚是羨慕那此可以隨心支配自己的人。現而今。眼看二弟也可獨當一面,他緣何不可隨心一次?

    ……為自己!

    腳下的步伐加快,他倒是有些感謝寧止的來信了!

    呵,滄瀾教!

    105 攻陷滄瀾

    漆黑的夜,月亮被烏雲遮掩而去,就連星星也尋不到一顆,只有大風。黃昏的時候,那黑沉沉的天氣,不由叫人疑是要下雪,可終究只是呼嘯起了大風,平添了幾分冬日的蕭索寒冷。借著幾絲熹微的月光,但見郊外的村木瘦小乾枯,不盡的淒寂。

    官道上,一輛精緻的馬車轆臚而行。豐廂內,男子挑簾望向車外,但見遠方的夜幕黯沉,黑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一路前行,偶爾可以看見幾點篝火,在凜凜寒風中飄搖撲閃,隨時可能熄滅。

    車廂外,秦宜騎馬隨行,沖男子低聲恭謹道,「殿下,再過半個時辰,咱們就可以到達北齊境內了。」

    「他們可都到了?」

    「赫連雪尚還在路途中,其餘的人倒是都到了。只等著殿下明日到達北齊,一同北行。」

    聞言,寧止靜默了半響後沉聲道,「秦宜,你說此次攻陷滄瀾,我們能有多大的勝算?」

    片刻的思量,秦宜答的中肯,「按理,我們已經籌戈了兩年,小侯爺留下的筆記書信更是詳盡地敘述了如何克制滄瀾教的邪術巫蠱,怎也能使他們措手不及。再者,我們還有諸多的高手兵將為盟,私以為勝率很大。」

    聽得請楚,寧止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後沉默至終,再也不言語。一一但願,真如秦宜所言。

    五日後。

    北齊以北,彩雲之南。

    此去滄瀾,萬里艱險。

    高聳入雲的山峰連綿橫亘,那樣的高度,就連驍勇的飛鳥也躍不過去,唯有攏翅折回。幽深的山澗里,終年不息的狂風呼嘯衝撞,宛若尖利的刀鋒般掠過地面,剎那便捲起陣陣塵土揚沙,乃至寸莘不生,一切生命的跡象皆被湮滅口

    然,山澗的窄道上,竟有上千人利落地攀援跋涉。好似一條長龍,眾人敏捷地移動著身子,不差分毫地落在了只能容一隻腳踩踏的小道上。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待到了風急處,他們行進的速度明顯地緩了下來,颶風吹得他們的身形踉蹌飄搖,唯有緊緊地攀扣住頭頂的岩壁。

    「寧……咳!」

    惡劣的天氣幾乎不給人張。說話的機會,陰若熏才張開嘴,便有一股冷風趁機鑽進了他的唇齒,而後直入五臟六腑,咳得他險些岔過氣去。皺眉,他惱怒地扭頭看向腳下的百尺懸崖,不期然身子一晃,險些失手滾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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