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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那根緊繃的弦立時繃開,她怔愣地看著男子毫無人色的臉頰,蒼白龜裂的唇……身子不由地顫抖,她死死地咬住了唇,唇齒間立時血腥四起,可是此般的痛卻也掩不過周身的叫囂,每一寸,每一處的肌膚血脈,盡數被看不見的刀刃划過,凌遲之痛!

    痛苦,絕望,無措……

    終是,滿面的淚水落下,她伸手觸上男子的臉頰,撕心裂肺地叫喊衝破了喉嚨,直直嘔出了點點鮮血,「寧止!!啊----」

    和著血淚,一聲聲悽厲的哭喊在風中響起,在這遙遠得望不到盡頭的荒野山坡中迴蕩衝擊!

    那樣的痛楚,將全世界都淹沒!

    ---- 預知的夢。

    驚叫一聲,雲七夜驀地坐起身來,連連喘息,身上的被子被她不經意的甩扯,直直掉在了地上。身上一涼,她一瞬有些清醒,卻仍是難掩面上的驚懼,瞪眼看著周遭的擺設,她好半晌才將神志拉回現實里。方才,是夢。

    口乾舌燥,她彎腰趴在弓起的膝蓋上,不斷的喘息,渾身已然是大汗淋滿,好似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狠狠地吸氣,她吃力地平復著駭人的驚悸,伸手將額頭上的濕熱擦去,卻又有一股寒意,由骨髓深處竄襲而上,溢滿了周身,居然,夢見他死了…

    抿了抿乾澀的唇,她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涼茶朝嘴裡灌,稍稍緩了緩緊繃的神經。怕太醫診治不便,她昨晚另行睡在了旁的帳子裡,留著鄭遠和另外幾名太醫守著寧止。

    一想到寧止的病,她又顧不得喝水了,慌得穿衣洗漱,直直朝寧止的帳子走去。一路上,她輕輕拍打著仍在劇烈跳動的心臟,不斷地安撫自己,自然一些,不要慌,要是叫寧止看見了,他也會不好受的…

    可是,似乎不好受的人,只有她一個。

    一隻腳才踏進帳子,她驀地聽見了一陣歡快的笑聲,隱隱還有一道嬌脆悅耳的女聲,再清晰不過。

    ----若清瑜。

    卻步,她站在帳口,略有些茫然地看著帳內的眾人。鄭將軍,王副將,陳管家,秦宜…… 坐靠在床上的寧止,還有坐在她昨日位置上的若清瑜。

    或大笑,或淺笑,他們好似在分享著什麼開心的事情。站在帳口,她一瞬竟有些窘迫無措,她不知道他們在笑些什麼,只能這麼看著,只能這麼聽著……

    率先察覺到了帳口的動向,若清瑜扭頭,待看見來人後,她忙不迭起身沖已易容成寧七的女子一笑,嬌俏卻不失釋持,「寧哥哥,你站在門口乾什麼呀?趕緊過來,大傢伙正熱鬧著呢!」

    「好。」回過神來,雲七夜沖眾人微微一笑,緩步走到了跟前。近旁,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寧止,雙手不由便是一顫。

    ----你活著,真好。

    依靠在枕上,寧止亦是抬眼望著她,眉眼輕笑間,神采熠熠。不用診脈也知他的狀況,定是比昨日好多了。

    兩相對視,雲七夜不由想起了夢中的寧止,只消一想,心臟便是一陣抽疼,疼得她眼裡立時醞起了一層水霧。生怕被人看見,她忙不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頭,將眼裡的淚光掩去。

    看不見女子的神情,寧止微微蹙眉,脫口問道,「怎樣,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一點也不好,甚至糟透了!

    努力將那陣酸澀逼回,雲七夜抬頭看向寧止,扯唇而笑,「很好,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了。殿下呢,睡的可好?」

    看著女子臉上的笑,寧止亦是扯唇,「也好,昨晚太醫開了些安神的藥,瑜姑娘又給我送了一隻蘭糙香囊,聞起來倒也靜心。」

    面無波瀾,雲七夜只是淡淡的笑,昨晚她離開的時候,已近子時,也不曾見過瑜姑娘,這香囊……何時送的?

    一旁,若清瑜垂眸,不若方才的歡喜,有些唏噓道:「我自幼喜歡蘭花,平日裡會做些小東西,不想昨日竟派上了用場。現在想想,昨日真像一場夢呢,哪想清瑜的救命恩人竟然會是九殿下?我還一直公子公子的叫,真是失禮極了。人說大恩不言謝,清瑜也只能做些小事報答殿下了,只盼殿下身子安康,平平安安……」說著,女子轉頭望向寧止,眼眶驀地便是一紅,泫然欲泣。如此悲戚卻強行隱忍的模樣,不由叫眾人心下一揪,憐憫哀嘆。

    見不得女兒家落淚,鄭遠率先道:「敬姑娘莫哭,殿下身子不是轉好了些麼?這可是件高興的事情,不興落淚。」

    生性善良,陳管家跟著道: 「是啊,而且瑜丫頭你一哭,我也跟不住想哭了。你是不知道,你的模樣真是像極了…… 呵,一位故人。」

    淚眼蒙蒙,若清瑜努力朝眾人擠出一抹笑,感激道:「其實清瑜是覺得好幸福,喜極而泣。從小我流浪在外,呵……還不曾被人如此待過。各位就像我的家人,殿下對我恩重如山,鄭將軍就像個哥哥,陳管家像伯伯,秦宜大哥雖說不多話,卻也是個好人,這麼多人,清瑜也不一一列舉了,總之,大家都是極好極好的。」

    說著,女子轉頭看向雲七夜,感激道:「尤其是寧哥哥,她不嫌棄我的貧賤出身,帶我回營,若不是她,我也認不得各位,這麼多的家人…昨晚我睡在帳里,真是好開心,這還是我第一次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住呢。」說著,女子好不容易抑下去的淚水再次湧出,滴滴晶瑩落下,愈發嬌弱楚楚,「說好不哭了…… 可是忍不住,真是叫各位笑話了。」

    一字一句聽著,眾人皆是感慨良多的看著若清瑜,愈發覺得她溫柔善良,雖說出身低微,卻是不亢不卑,得體大方,絲毫不輸於那些名門閨秀,儼然一名小家碧玉,惠質蘭心。

    靜默地看著,雲七夜轉頭睨了一眼寧止,但見男子亦是頗為讚賞地看著若清瑜。旋即扭頭,她微垂眼眸,神情淡漠得宛如一潭漸涼的深秋湖水。

    不刻,若清瑜驀地抬腳走到她面前,將一隻紅色的香囊遞給了她,「今早我也給寧哥哥做了一個香囊,送給你。」

    紅色的香囊,金線為邊,繡以壯丹蝴蝶模樣的花紋,倒是很漂亮。伸手接過,雲七夜隨手將香囊放置鼻下,輕輕一嗅,雙眼驀地瞪大 ---- 蒲公英。

    目不轉睛的看著雲七夜,若清瑜問道,「寧哥哥聞得出裡面是什麼嗎?」1

    身子微微緊繃,雲七夜卻是若無其事道:「惠蘭吧?」

    聞言,若清瑜驀地抿唇一笑,「不是,清瑜不偏心,寧哥哥的香囊和殿下的一樣。」說著,女子扭頭望向寧止。

    不由一笑,寧止隨口道:「笨,又猜錯花了不是?裡面不是蕙蘭,是墨蘭。」

    握著香囊的手微微一緊,雲七夜笑,「是很笨,不若殿下和瑜姑娘喜蘭,我識不清這麼多的花樣。」

    亦是一笑,若清瑜謙謹道:「無妨的,誰也不是一出生就會這些的。若是寧哥哥喜歡,往後可以隨我學的。有興趣,學什麼都會快樂。若我,清瑜雖是女流之輩,不會武功,也不會經商買賣的,但是極為喜歡下廚做菜。不是清瑜自吹,我做點心的手藝可是不錯的呢。」說著,女子朝雲七夜淺淺一笑,轉身拿起桌上的一盤點心,盤裡的點心已經被眾人吃掉了好些,只剩下了幾塊。

    遞到了雲七夜的面前,若清瑜道:「這些蘭花糕可是清瑜精心準備的喲,今日一早起來便做了,若不嫌棄,寧哥哥嘗嘗吧?方才大家吃了,都說味道不錯,就連殿下也說喜歡。寧哥哥你是殿下的貼身侍衛,口味應該差不離的,一定也會喜歡的。」

    眯眼看著盤子裡的點心,雲七夜淡淡道,「瑜姑娘很是喜歡蘭花麼?不僅是用的,穿的,就連吃的,也是蘭。」

    笑的粲然,若清瑜不急不緩道,「幽蘭香風遠,蕙糙流芳根,古來便是美好和高潔的象徵,清瑜自是喜歡還來不及,恨不得與之融為一體。清瑜敢大言不慚,一個愛花的人,內心一定是歡快的。會在種花養花的過程中,豐富美好自己的生命。」

    說著,若清瑜轉而看著寧止道,「清瑜一直住在北齊,不是很了解乾陽,更不了解殿下。不曾想殿下也喜歡蘭,外界說殿下為人淡漠,但是清瑜可不認為。能愛花,殿下的內心一定很美好,有著細膩的感情。」

    聞言,寧止靜默了半晌,淡淡一笑,「瑜姑娘性情中人,倒是第一個如此說我的人。」

    尖利的指甲慢慢掐進了掌心的肉里,雲七夜沒有說話,寧止,第一個人,是那日清晨的我…… 看著淺笑的男子,她忽然覺得,有些累了,甚至不曾言語,她徑直轉身離去,不願再看她心中的夢魔。

    身後,眼見女子離去,寧止的眉頭微蹙,想要叫住她,待到張口處,卻終是沒有開口。

    出帳,雲七夜不由深深吐了一口氣,垂眸睨了一眼手裡的香囊,她隱忍不發。在原地在了一會,她終是抬腳向馬廄走去,挑了一匹健碩的馬兒,女子利落的翻身而上,揚鞭向營外而去!

    075 七夜發飆

    早些時候,她在晨陽里策馬疾奔,絕塵而去。待到夜幕降臨之時,馬兒馱著疲憊的她,踏著夜色緩緩歸來。

    遙遠的蒼穹,新月初升,點點繁星,一顆、兩顆、三顆……貓頭鷹蹲在樹幹上,枝椏葉下,赫健壯碩的黑馬,其上一襲烈焰火紅,悄無聲息地行在漆黑的夜裡,徒留一串串馬蹄印跡。

    也不知為何,明明一人外加一馬,相伴而行,卻徒然使人生出了形單影吊之感,說不出的孤寂。

    營里,上千隻高架盆台里燃起了燈火,照得每一處燈火通明,甚是明快。那偶爾爆出的啪啦聲,驚了晚游的蟲兒一跳,立時躲回了糙叢里。軍營的北門,當差夜值的將士們雙目炯炯地來回巡視,不敢有絲毫的差池。其間,鄭遠和王副將時不時低聲私語幾句,無外乎有感而發的行軍布陣,退敵進攻之策。

    半個時辰後,忽聞一陣輕淺的馬蹄聲響起,漸進朝營門方向而來。循聲,眾人紛紛扭頭望去,但見潑墨般的夜色里,緩緩現身的一人一馬,錦衣夜行。

    盈盈的月光下,馬兒馱著雲七夜不急不緩的朝眾人而來,一襲紅衣烈得驚人,恰似那燃得正勁的火焰。眼角微挑,不經意間掃過眾人,加之那微微揚起的下頊,端的是風流不羈,竟叫人有些移不開視線。

    目不轉睛地看著,待鄭遠和王副將一瞬有些怔愣,不想一向穿戴素淡的少年竟會是如此的打扮。更甚者,神態也不似以往那般的淡然安謐,反側有種從骨血里直直散出的凜然睥睨,不容任何人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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