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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慢慢的整理著,待到整理男人的左手的袖口時,他的手頓了頓,男人的掌心上,用血寫了一個「雲」字。長久的靜默,他扭頭,將男人脖頸間的銀線小心翼翼的拿了下來。
垂眸看著浸染了鮮血的銀線,那一刻,只有三個字眼,從男子齒fèng里擠出冰冷的呼吸。「雲七夜……」
064 是你逼我
長久地靜默,寧止一言不發,只是慢慢握緊了手裡的那根銀線,許久後,才道了一句,「厚葬了姚都尉。」
「姚都尉…」圍成一圈,將士們滿面的淚痕,忍不住抽氣哽咽。站在最前面,鄭遠握拳,臉色因為憤怒憋漲得通紅,如血欲滴。昨兒早上還和自己一起吃飯說笑的袍澤兄弟,今天就這麼沒了!
這是他的兄弟啊!那一刻,鐵骨猙猙的漢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卻又強忍著淚水不叫它們落下來,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沒用!眼見兄弟突然慘死,他們不能坐視不管,一定要查出兇手來,為姚都尉報仇雪恨!
伸手擦去眼裡的酸澀,鄭遠抬頭沖眾將士大喝:「要還是男人的話,都別哭!」語畢,男人低頭看向寧止,額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說話間帶著強烈的激動,「殿下,姚都尉死的蹊蹺,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得找出那殺人兇手,叫那狗娘養的血債血償,血祭姚都尉的在天之靈!!」
血債血償……
遠處的營帳里,幽然轉醒的少女不明所以的皺眉,脖子後面疼的厲害,怎麼睡到地上了?扭頭看了看只有她一個人的營帳,她慌忙從地上爬起,幸虧營里只有她一個女孩子,鄭將軍給她單獨配了一間營帳,要不然被人看去她偷懶了,不但對不起鄭將軍,也要給哥哥丟臉了。
自顧自想著,她趕緊坐回椅子上,繼續洗菜,卻又在隱隱間聽見外面的喊聲,不是平常的操練聲,而是一種聲嘶力竭的悲憤。出什麼事了?
疑惑的皺眉,她起身出了營帳,輕易地看見了遠處圍成了一圈的眾人,他們在幹什麼?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抬腳,慢慢向那裡走去。站在人群後方,少女踮腳努力向裡面望去,可被高大男人們的擋著,她什麼也看不見,耳邊全是男人們的強忍著的抽噎,少女的心下隱隱有了股不安。
「康大哥?」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士兵,她問道:「你們在哭什麼?」
眼圈通紅,少年轉頭看著尚還蒙在鼓裡的少女,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立時又洶湧地流了下來。「阿妞……嗚,你……你哥……」
心頭一震,少女有些驚慌了,「我大哥怎麼了?!我大哥呢?」
齊齊轉頭看著她,將士們咬牙凝噎,紛紛向後退了幾步,給少女讓給出了一條道。道的盡頭,躺著已經死去的男人。
「哥!!」雙眼倏地圓瞪,下一瞬,痛苦的叫聲響徹了偌大的軍營,少女跌跌撞撞地向男人跑去,撲在他的身上使勁的搖晃著他僵硬的軀體,「哥,你醒醒!你不是說要帶我回乾陽嗎?你起來啊,你不能說話不算數,我們現在就回去乾陽!現在就回去!」
「阿止,這世間萬般悲苦,莫過生離和死別。有些事,不要等到無可挽回了,才後悔。趁著你可以,你能的時候,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垂眸,寧止靜靜地整理著姚都尉的左袖腕,不曾言語。
「殿下,我哥怎麼死的?」哭了許久,淚眼模糊的少女猛的抬頭望向咫尺的男子,不住哽咽,「殿下,我哥跟了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而今他死的這麼慘,我求求你一定要為他報仇啊」
整理袖腕的動作一滯,寧止靜默地看著男人手心上的血書「雲」字,慢慢握緊了男人早已冰涼僵硬的手。許久後,他抬眼看著少女,終是許下了承語,「不管殺害你哥哥的人是誰,我發誓,有生之年,我都會叫那人血債血償了他的怨屈。」
聞言,悲傷憤怒的眾將士擦去眼裡的淚水,大聲嘶喊:「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震天的呼喊,不共截天的仇恨!
許久後,男子起身,緩步出了人群。身後,秦宜亦步亦趨。
「秦宜。」
「在。」
「傳出消息,就說姚都尉死於巫蠱,脖間有細線的勒痕,兇手已經確定,只待抓捕歸案。另外,叫下面的人各自散出負面消息,在江湖和商業兩道見機行事。叫乾陽的人嚴密監控雲家的進出,何人進,何人出,每天都加急傳信到我帳內。順便把雲家老爺請到北齊來,就說想要和他合夥一匹戰馬生意。」
「是,屬下明白!」沖男子躬身一禮,秦宜迅速向營外而去。
眼見秦宜漸行漸遠,寧止不由呼了一口氣,扭頭看著仍處在悲憐中的眾人,十指漸漸握成了拳狀,雲七夜……
哭泣不止,少女痛苦地看著姚都尉,她永遠不知,她的哥哥為了保護她,捨棄了另一個人的生命。
她也不知,她的哥哥將她拖出懸崖後,不曾猶豫分毫,轉身跳下了百尺崖壁,去救那個想要一起吃飯,一起散步的人……
動作迅速地將跳崖而去的姚都尉拉扯了上來,男人額上的紅寶石一瞬有些暗淡,他很好奇,「既然已經捨棄她了,為何還要跳下去救她?」
抬眼,姚都尉恨恨地瞪著滄瀾千花,「老子的妹子,自然先救!要不然,爹娘罵我,妹子恨我,世人唾棄我!小雲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她要是摔下去摔死了,我也不獨活,誰也不能說啥!」
挑眉,滄瀾千花有些驚訝,「剛才你不是沒看見,她可邪著呢,你不害怕她麼?」
鄙夷地看著男人額上的寶石,姚都尉冷哼,「再邪,也沒你邪!」小雲的武功是詭異,他一瞬是害怕,接受不了,可追根溯源,她是為了保護他才出手的,狗娘養的才會忘恩負義,不辨是非!
「哼,你也別挑撥離間了,我既然去救她,那就認了她是我的兄弟。她能救我,我也能救她!」
「哈哈,好好好……」一聲喟嘆,滄瀾千花笑,語氣頗為欣賞道,「不錯,重情重義,是條漢子。只不過,本尊很好奇你能好漢多久?……」說著,他眼裡滑過一絲陰鷙,驀地伸手撫上了姚都尉的天靈蓋,微微一抓,數不盡的巫蠱毒蟲蔓延而出,黑壓壓地散開,見洞就鑽,啃其肉,吮其血。那種痛苦,生生入了腦和骨,全然超越了世人的想像
「啊啊啊啊」立時雙目圓瞪,已近凸爆,姚都尉痛苦地翻滾在地上,不住抓扯著自己的身子,妄圖將那些毒蟲抓離,可那些毒蟲已經迅速地鑽進了他的眼裡,耳里,嘴裡,鼻里……
冷眼看著,滄瀾千花道:「若時光真能倒流,敢問好漢,可還會去救你的小雲兄弟?」
痛苦的嘶喊著,姚都尉眼裡一片血紅,卻是毫不畏懼的瞪著男人,「我就是死,也會去救她!你有本事直接弄死我算了,除了折磨人屈服,你還有什麼辦法!」
聞言,滄瀾千花微微一怔,誠然,除了殺死對方,他還能怎樣?靜默了半晌,他自嘲的笑,居然動了這種無聊的念想,魔障。下一瞬,他的手指微微一彎----回!
一瞬,崖壁下猛的飛出一道白光,直直衝向了男人。伸手,滄瀾千花將那根銀線纏回五指,銀光流轉,皎皎華光。這丫頭,居然連銀線都不要了,呵,何其的絕望下,才能丟棄陪伴了自己數十載的東西……
「伽葉。」
「在。」
「你說,一個人能絕望到何種的地步?」
聞言,伽葉怔愣了許久,小心翼翼回道:「…… 應該是自殺吧。」
「自殺?」微微一嘆,滄瀾千花手裡的銀線猛然朝姚都尉的脖頸而去,只待那一聲鮮血噴濺時的動響,姚都尉的身軀痙攣抽搐了一陣,一動也不動了。
「自殺麼,那孩子堅強著呢,斷斷是不會。」低聲喃喃,男人徑直轉身朝山下而去。凰兒,你一直隱忍著自己的性格,為父真的很好奇……當世人都要殺你,叛離你,羞辱你,那時候,你還要如何面對這轉瞬即逝的蒼生。
這世間,所有的愛恨,宛若潮汐。從不會,為誰停留的呢。
不過幾日的光景,也許是打仗的原因吧,一直還算安寧的北齊有些異動了,時不時傳出誰家的商鋪被盜了,哪家的老爺不小心被蒙面人刺傷了,哪兩家鏢局為了運鏢開打了……
「哎!」鹽城赫連家,赫連雪仰天長嘆,怎麼憑空出了這麼多么蛾子?
可忙壞了他,身為鹽城商鋪領頭人,赫連家有義務去調節商業矛盾,而他同時又是天下第二的江湖人。這下好了,商業和江湖,他每天都得馬不停蹄的出去調和矛盾,直直能累死!幸好有一件事,他不用去管,當然也管不著。
有消息說向城的軍營里出了岔子,一名都尉被人殘忍的殺害了。
初聽到消息,雲七夜隨口問了一句,「那都尉姓什麼?」
「好像是姚。」
聞言,雲七夜旋即低頭喝起了早茶,沒再問下去。只不過從第二日起,她一改前幾日的女狀,易容成了俊俏的少年,穿上男裝出門遊玩了。不過幾日,就混熟了不大的鹽城,整日流連市井小巷,上至赫連家的主母,下至街邊的乞丐,三教九流,她和好些人都說得開來,一張俊秀的書生臉,極為討人喜歡。所到之地,大多是歡笑聲聲,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卯時,時候尚早,鹽城下著微微細雨,隱隱還有一層薄霧。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頗為寧靜。直到一記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行到水窮,坐看雲起。望春風又綠,楊柳依依,醉月迷花。看春風乍起,遠山萬里,笑春風。西出陽關無故人,天為幕來,地為席。君問我歸期,至死不見。」
頗為好聽的吟誦著自己作的詞曲,紫衣少年迎著涼慡的晨風,持傘走在雨中的街道上,腳步不急不慌,很是享受。傘面微抬至極,但見傘下的少年,面容頗為俊秀,白皙的面頰更是被兩抹酡紅潤上了一層活潑。
生既不幸,絕情斷恨。
不能相守,只能離別。
孤身遠引,到死不見。
師父當初給她的預言,而今看來,豈是一個「准」字了得?
命運就是這樣的不可逆轉,如開弓後就無法回頭的箭羽,絕不會因任何因素重新輪迴。不幸就是不幸,離別就是離別,不見就是不見。遇錯了,恨錯了,叛錯了,錯了就是錯了,誰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