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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出了向城一路向南,不過三個時辰便可到達鹽城,此城雖名列北齊三城之一,可是規模卻不大,甚至不若其他城市的一個鎮大。可就是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商業卻是尤為發達,絲識鹽運,瓷器香料……其甚至已經控制了整個北齊的商業脈絡,乃至向城和索城的商賈惟其馬首是瞻。

    入城後,率先入眼的景不是熱鬧的街市商鋪,也不是道旁怒放的花樹,而是南面那座最高,同時也是最大的宅邸,其占地面積甚至是向城的五分之一。奢華富貴程度,縱觀整個北齊,更是無出其右。如此的風光,莫怪世人說雲家之下的富貴,便是北齊的赫連家了。

    不同於乾陽的春夜那般溫煦怡人,鹽城的春夜別有一番的涼潤清新。院子裡的木槿花開得正好,香氣隨著晚風漫進了紗帳,加之地下的丫頭們一早就收集好木槿花來熏衣物被褥,那股環繞周遭的香便直直滲入了夢中。

    床上,男子一如往常的姿態,人前一個郎,人後一個狼。人前的清貴飄逸早已尋不見半許,赫連雪四仰八叉,蜷縮成毛毛蟲狀趴在床上,一半的錦被蓋在脊背上,一半則被他踢下了床去。埋頭趴在軟綿的枕頭上,男子的嘴角不自覺咧開了一抹快樂的弧度,他做了個夢。

    夢裡,他夢見自己身懷絕世武功,甚至到了踏腳地崩,揮手山搖的地步。然後他一掌,流凰公子趴下了。再一拳,滄瀾千花也飛了。再然後他就成了天下第一,男人敬仰女人愛慕…嘿嘿嘿嘿。

    嘴角的弧度愈發深,睡夢中的男子時不時發出一聲笑,卻在下一刻猛的被一道好奇地聲音驚醒,「少主,你在做春夢麼?」

    誰說的!迷迷糊糊的睜眼,赫連雪怔怔的看著那張因過度靠近,扭曲的有些辨不出是人是鬼的臉,一時還沒回過神來。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回到鹽城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將雲七夜安排妥善後,他徑直躺到床上睡了過去。

    旋即從床上坐起身來,男子不由幾個哈欠,隨口問道,「小童,什麼時候了?」

    「卯時了,還有半個時辰天就亮了。」

    聞言,赫連雪扭頭望了望窗外,天際已經有些魚肚白。隨即穿衣下了床,洗漱完畢後,天色亮的也差不多了,他交代了下人兩聲,隨即提著一隻藥壺出了房門。

    「少主,你幹什麼去?」見狀,小童忙不迭問道。

    扭頭看著一臉好奇的少年,赫連雪挑眉,「沒看見我今天帶回來個女人麼?這麼早出門,我當然是去幽會偷情啦。」

    聞言,小童渾身一個哆嗦,莫怪他家少主一直不成親,原來是品位特殊…特殊到,居然能看上那麼一個不起眼,丟在人群里就看不見了的女人。

    思及此,他不由又是一個哆嗦,而後大力將房門閉合,差些磕到赫連雪的鼻子。

    房外,赫連雪伸手摸了摸鼻尖,不由一聲笑,雲七夜的易容術,確實給小童留下了陰影。其實何止是小童,初看猛的變成如此的她,他亦是驚的不輕,不曾想這世上居然會有那樣神奇的易容術,不止是面容,甚至身形都可以改變。

    「不愧是…天下第一,超不過你了。」低聲一嘆,男子眼裡的波光流轉,雙掌漸漸握緊。下一瞬,宛若驚鴻躍起,直直躍上了屋頂。立在高處,他低頭俯看著下面的千所屋宇,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南面的一座兩層之高的庭院。靜默了許久,待到雞鳴三聲後,他回神望著漸進升空的暖陽,翩然的身形兔起鶻落間,已然迅速踏過數個屋角房檐,直直向那處庭院而去。

    庭院的二樓,內室里的燭光仍舊燃著,點點蠟油堆積,照耀著漸進明亮的室內。床上,雲七夜縮在被子裡,卻是睜著眼睛。幾乎一晚沒睡,即便已經喝了藥,渾身上下還是有些疼,不過幸而沒有再次傷到左臂,要不然可就真的廢了。

    想著,她將左臂慢慢抬起,小心翼翼的活動了幾下。一年前的那一戰,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眼裡全是妖紅,她的血,男人額上的寶石。足足鬥了一個時辰,她甚至沒能碰到男人的衣角,卻在最後一刻饒幸斷了他的右臂,而他則輕易廢了她的左手。

    「師父,你輸了。」

    神魔混合之身,哪怕一個輕微的小傷口,都足以讓男人養很久的傷。一條左臂,足以要他的命。那一戰之後,他足足閉關修養了一年之久。

    「從今往後,我和滄瀾…… 沒有任何關係。」

    萬千教眾的面前,她一步一個血印的下了祭天台,那一刻,她想笑,笑自己終於贏了男人,可以回乾陽見爹了。卻也想哭,哭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還好,還好……她活著,而且為自己活著。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她將左手伸回被子裡,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過往的任何人事。

    不刻,房內湧起一陣清涼的晨風,隱隱帶著花糙的香氣。身子一緊,她迅速轉身,那細微的聲響已然使她心下的警鈴大震,但見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晨風湧入,咫尺的床帳外,驀地出現的赫連雪一身玄色的衣衫,宛若只夜裡的遊魂。

    「哈哈哈哈……」賤賤的笑聲乍起,赫連雪看著雲七夜的「臉」,忍不住笑出了聲。那張不是很白的臉上,小小的眼,塌下去的鼻,不好看的嘴…

    …這樣的樣貌,果真是普通極了,甚至是普通中的中下之色。這樣的臉,恐怕寧止也認不出來了吧?

    「一大早來我這裡,不會是想叫我聽你的笑聲吧?」一動也不動,雲七夜仍是躺在床上,她看著赫連雪,像在看一個怪物。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赫連雪指了指手裡的藥壺,獻寶,「請你喝補藥。」

    陰險的赫連雪,何曾變得如此之好心?一瞬不瞬的看著男子,雲七夜淡淡道:「赫連少主你一大早爬窗戶光臨我的房間,就不怕惹人非議?」

    挑眉,男子的眸光灼灼,「誰叫你男裝那麼久,有那麼一會兒,我還真是忘了你是女人了。再說,你也用不著擔心會有人非議我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聞言,雲七夜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也許往後她的真容都見不得光了。若是不小心漏了馬腳,爹,師父,鳳起,寧止,還有昨日那些要殺她的江湖人,隨便一方勢力,都能輕而易舉的查出她沒有死。如此,往後得小心些才是。

    「真的?」廊道里,起床幹活的下人們漸漸圍在了一起,時不時抽氣。

    「我能騙你不成?少主昨晚真是回來了,不但如此,還帶回來一個姑娘呢。」

    「姑娘?」明顯不信,「少主不是說沒成為天下第一前,不會談情說愛嘛!」

    「所以我才奇怪嘛,更奇怪的是……」頓了頓,說話的人一臉詭異,引得旁人不由湊近了他。

    「奇怪什麼?你快說啊,急死人了。」

    「更奇怪的就是,少主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哎,挺丑的。」

    聞言,一群下人瞪大了眼睛,好久緩不過神來,原來……少主喜歡那種調調……

    躲在門外,眾人小心翼翼的掩住身形朝房內望去,正見赫連雪和雲七夜兩人目不轉睛的望著對方,誰也不說話。

    「這麼早就來找那姑娘了,少主真是 ……太猴急了。」

    「誒,那眼神,那表情,少主挺深情的嘛。」

    「少主不容易,那麼丑的姑娘,他都能笑出來。」

    「是啊,你看他那麼殷勤的照顧那位姑娘,還有補藥喝,真是叫人唏噓不已。」

    躲在人群最後面,聽著周遭的議論,小童狐疑的看著室內的情形,以他對他家少主的了解,少主笑得那叫一個虛偽,舉手投足間全是精明算計。越看,越覺得那兩人不是深情的對視,倒像是對峙。

    不由長噓了一口氣,小童喟嘆,少主又有陰謀了。

    向城,軍營。

    營帳內,男子靜靜地坐在椅上,一言不發。咫尺,三名將士面色嚴肅,昨日中午,他們才發現姚都尉不在軍營里,非但如此,小雲也不在。問守營房的士兵才知道兩人一早出去了,說是去後山散步去了。也沒當回事,他們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可是到了晚上也沒見兩人回來,他們這才慌了神,將情況稟報個了殿下。方聽聞姚都尉和小雲不見了,殿下面上也沒有表情,只是將一件披風穿到了身上,而後一句話也不說的出了營帳,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礙於天黑,後山的山路也不好走,懸崖峭壁更是數不勝數,大夥不方便去找人,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早才派人去後山找姚都尉和小雲,可眼看派出去的人都去了一個時辰了,還是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

    不由急躁,三名將士面面相覷,隱隱覺得有股不好的預感。小雲他們不了解,可是姚都尉從軍多年,一向守軍紀,斷斷不可能擅自脫離軍營,夜不歸宿的。既然如此,莫不是在後山出什麼事了?不敢再往下面想,幾人只盼前去搜尋的士兵快快回來。

    「報!----」帳外,驀地一聲焦急的喊聲。抬眼,寧止手裡的茶杯微微一抖,只是輕道了一聲,「何事?」

    慌得進了營帳,少年士兵滿臉的淚痕仍在,顧不得其他,沖帳內的四人哽咽道:「出…… 出事了,姚都尉,他…嗚,他死了!」

    「死了?」宛若平地炸響了驚雷,幾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少年,「怎麼回事!那小雲呢?」

    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少年士兵哭泣道:「小雲沒找到,我們幾個兄弟一組,一直尋到後山最頂上,嗚,就在那裡找到了姚都尉,他當時就躺…

    …躺在血裡面。然後……可怕,他……他已經死了。屍體,我們已經抬回來了…就,就在外面呢。」

    起身,寧止一言不發,徑直出了營帳。不遠處,圍了一圈的眾人淚眼模糊的看著擔架上的男人,除了哽咽的淚水,還有道不出的恐懼悚然。

    姚都尉死了……死的很悽慘,周身的肌肉黑青,雙目圓睜,不斷有小小的蟲子從他的七竅鑽進鑽出,脖頸間的血已經凝固成了黑色,一根銀色的線緊緊勒於其上。

    蹲身,寧止伸手將男人那雙死不螟目的眼闔起,他生前一定經歷了非人的折磨,那雙眸里全是痛苦。

    「殿下,是巫蠱!姚都尉中了巫蠱!」生在魚龍混雜的北齊,這些士兵哪能沒見過巫蠱。可這麼狠毒的巫蠱,哪個天殺乾的!

    不言語,寧止靜靜的整理著姚都尉凌亂的衣衫,七年前認識了這耿直的男人,袍澤一場,戰場上曾經並肩作戰,生死相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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