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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抬眼,他沖她寬慰一笑,「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我不會有事的,不會。
那一日,多年後憶起,洪荒萬里,聖湖之下,孤身一人的女子,驀地綻開了笑靨。那樣黑暗的幽冥,那抹笑,如同春日裡燦爛的桃花。
寧止……
五指鬆開,她終是放手。
兔起鶻落,全身備戰的男子已然躍出數丈之外,手裡的劍芒宛若閃電,霸絕的劈開了虛空!
速戰速決!
持劍迎戰,五名黑衣人迅速向寧止襲去,頃刻便被那迎面而來的劍氣刺得臉皮生疼!心下一凜,幾人不敢輕敵,快速變換了陣型,將凌空躍來的男子齊齊包圍在了圈內。
「啊!----」忽的,一聲慘叫乍起,驚得眾人心下那根緊繃的弦一顫,心臟跳快!一瞬,一股粘稠的血液噴濺而出,有幾滴濺到了寧止雪白的袍上,點點猩紅,宛若雪地里綻開的寒梅。
頃刻間,離他最近的一名殺手轟然倒地,脖頸間的鮮血潺潺流出,空氣里儘是血腥的味道,驚得其餘幾名殺手動作一瞬的停滯,他們甚至沒有看到對方是怎樣出手的,同伴已經一劍斃命!
將六歲的孩子抱在懷裡,傾城的女子笑的安婉,「阿止,等你長大了,會遇到一個,或者好多個這樣的人,那人,是你想要用生命守護的人。為了守護好那人,你得立於不敗之地,要不然,那人可要被別人搶走,或者傷害。那時候,你會悔恨到,恨不得自己去死。」
握劍的手一緊,寧止眼裡凜冽的殺意驚得幾名殺手心下悚然,竟不由倒退了幾步。誰也不想,久病之軀的男子,竟會爆發出如此的身手!
「啊----」那一日,崖壁下慘叫聲悽厲的迴蕩在山間,不過幾柱香的時間,地上已然直挺挺躺了五具屍體,死相各異。
滿地的血腥,為首的黑衣男人眯眼,即使不曾見寧止出手,但是在崖壁上聽著下方的動靜,他也能知曉對方出手的速度,即狠又快,完全不留任何餘地。
眼波一轉,男人抬頭。不遠處,寧止微微喘息著,面色略微有些蒼白,顯然耗了不少的體力。下一瞬,男人舉起了手裡的劍,雖說此等情況下出手不公平,但是重要的結果,而非過程。
「殿下,得罪了。」說著,男人扯唇,只不過那笑意達不到眼裡,那雙鎮靜萬千的瞳宛若冬風吹過,冰冷至極。長劍揮斬,帶起一陣銳利的劍鳴,男人手裡的劍如銀光流轉,呼嘯著風聲向寧止而去,不死不休的銳氣!
好快的身手!眼看男人欺近,寧止眼裡浮出驚訝,甚至隱約還有一點讚賞,揮劍抵擋,兩道劍芒相撞,那樣的聲響震盪耳邊,劍刃上亦碰出了點點火花。
虎口一震,兩人死死的盯著對方,手部用力,妄圖將對方壓斬在劍下!
棋逢對手,亦算是一種樂趣和挑戰,一個高手最想殺的,是另外一個高手。
額上有汗水溢出,勢均力敵的兩人,力量不相上下,一瞬寧止被壓下,轉瞬又輪到了男人。長久的對峙,誰也不肯退讓認輸!
時間一長,已經激戰過的寧止漸進有些吃力,胸口有股憋漲的鬱氣,他不動聲色的壓了回去,萬萬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出岔子!
下一瞬,男人猛的使力,寧止手臂一軟,便被壓了下去。立時,男人的劍漸進欺向他的面頰,森冷的劍氣迎面撲來,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從未有過的沉重感襲身,在那道白芒更近幾許的時刻,他腦海一瞬滑過的,竟是糙地里的那抹安眠的紅。
為了保護一個人,應該立於不敗之地。
那一瞬,那股鬱氣直直衝破了他的喉嚨,在血液湧出之前,男子不由低吼了一聲,如同只牢籠里掙扎的獸。握劍的手一緊,他加大了腕上的力量,竟在一瞬反擊了黑衣男人,將他的劍逼了回去!
一驚,男人瞪大眼睛看著寧止,就在他以為碰上勁敵的時候,寧止驀地收劍,身形踉蹌的朝後退了幾步,嘴裡的血猝不及防而出,不刻便浸染了男子胸前的白衣。
「寧止!」驚慌,雲七夜迅速跑向男子,將他踉蹌不穩的身子扶住。
「咳……咳……」嘴裡滿是淤血,寧止咳著,握劍的手漸進不穩,廢人。
---- 你的出生,就是無可饒怒的罪孽。
一瞬,所有負面的情緒攻占了男子的大腦,手裡的劍噹啷落地。重重的喘息,他額上的汗滴落到睫毛上,手上隱隱作痛,這才發現虎口已然被方才那一擊震裂,有血流出。周身的劇痛,他吸氣,靠在雲七夜的身上不讓自己倒下去,對不起,保護……不了你。是我,太過相信自己的力量……
「寧止。」喊著他的名字,雲七夜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他漸進疲累的身軀依著她,她聽見他輕聲說,「對不起……」
眼裡,驀地竟是一濕,她的唇張張合合,終是輕聲回道,「是我,該謝謝你。」
謝謝這樣的你,在此刻,仍不忘記保護我。
面無表情的看著,黑衣男人眼裡的光芒浮動不定。下一瞬,驀地一聲銳利的破風聲乍起,刺破了洶湧的殺意,從雲七夜的手上發出!見狀,黑衣男人一瞬的怔愣,待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根幾近透明的銀絲迫在自己的咽喉處,不過一寸!
她當著他的面出手了!
伸手擦去唇角的血,寧止扭頭看著雲七夜,終是強行將那陣咳意壓制了下去,扇子出手。他和她一起,生死與共!
臉色微微一變,黑衣男人迅速朝後退閃數步,險險的避開了雲七夜的銀線。下一瞬,不等他站穩身形,徒然又是一道銀芒乍現,如閃電般劃破長空,扇形的刀面霸道襲來!
剎那間,男人的臉色微妙的變化,手裡的劍卻是片刻不遲的揮動,劍芒如同鳥翼一般張開,瞬間變化萬千,將連續襲來的銀線和扇子抵擋在了身前。
「叮!----」忽的,雲七夜揮手,只聽一記響!
黑衣男人的身軀猛然一震,肩頭已然一片血紅,一記小流星錘直直刺進了他的肩頭!皺眉,他連哼都不哼一聲,只是奮力將寧止和雲七夜的攻擊抵擋出去,而後快若閃電的轉身飛躍出了崖壁!
崖壁下,寧止和雲七夜不由鬆了一口氣,劫後餘生地平復著氣息。悶咳幾聲,寧止轉頭睨了一眼雲七夜銀色的手,以及漸進收回去的銀線,心下已經瞭然。眼線遍布整個北齊,何等的消息他得不到手----滄瀾尊主。
自是知道她的身份不簡單,卻不想竟傳奇到了此等的地步。蓋世武功,巫蠱術法,千里馭屍…… 以及,長生不老。
手指微微一緊,他將那股腥熱壓制了下去,沖女子淡淡道:「回去吧,往後……不用出來散步了。」
一愣,雲七夜抬眼看著寧止,分明看到了…疏離。他一定是知曉了她的身份,像怪物一樣不容於世的滄瀾教徒,呵,誰敢接近?本以為,可以和他相處。卻原來,還是不可以。
漫長的路途,一前一後,竟是一路無言。
等兩人回到軍營里,天色已經不早,士兵們點著篝火在操練場上摔跤唱歌,不亦樂乎。一路躲避著眾人,寧止和雲七夜不曾聲張遇襲一事,各自回了營帳。
身心懼疲,方進了帳,雲七夜便躺到了床上,閉眼許久,卻又睡不著。
從來北齊第一日起,失眠已然成了慣性。即使已經困到了極點,也會猛的在下一刻被驚醒,有種窒息的感覺,夢裡,她會夢到師父和聖湖下面的彼岸花。
怔怔的望著帳頂,她久久不動。眼角處,靠著窗子的燭台上的燈火忽的劇烈晃動了一下。今夜無風,燭火怎會亂動?
身子一緊,雲七夜迅速起身,低喝一聲,「誰?」
「是我。」低聲回應,一身士兵打扮的男子悄然進帳,鳳起。
微微一怔,雲七夜目不轉睛的看著男子,一瞬有些驚詫,他的武功盡出她手,她居然沒聽出他的步法。帳內,燭火映照著男子的面,形成兩道風景。露在面具外的一側臉頰被燭火映照得明亮溫和,而另一側,則被黑暗掩蓋,渾然有股冷然淡漠之感。
靜默了半晌,雲七夜道,「不是叫你在乾陽保護我爹麼,你何時來北齊的?」
緩步走向女子,鳳起淡淡道:「伯父不放心你,是他叫我來的。快馬加鞭,我也是剛到。」
聞言,雲七夜抿唇,靜默了半晌後道:「我們認識多久了?」
微微一愣,不想她竟會問如此的問題,鳳起旋即回道:「十二年零四個月。」
一聲笑,雲七夜呼了一口氣,意味深長,「真是久啊。」久到,她已經有些模糊了,記憶里,只剩下那日的相逢。
第一次下山,孩子坐在馬車裡,挑簾興奮的望著街邊的行人商鋪,那些嬉笑怒罵,有表情有動作的人,可比教里的人有趣多了!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馬車轆轤行過,卻在一刻停了下來。蹙眉,男人略帶著不悅的聲音響起,「怎麼停了?」
「主子,前面有好些人把路堵住了,只能走人,車過不去。」
聞言,孩子將身子朝車外探了探,但見好些人圍成了一個圈,大聲說著話,熱鬧非常。
「他們在做什麼?」稚嫩的聲音好奇的出口。
「小姐,他們在賣人。」看得清楚,驅車的男人恭謹的回了一聲。
「賣人?」何曾聽過如此的事,孩子轉頭乞求的看著男人,「可不可以……去看看?」
笑,男人摸了摸孩子的頭,心情似乎很好,旋即答應,「那就去看看吧。 」
下車,孩子一路小跑在前,小小的身軀輕易的擠進了人群的最前方,但見好些衣衫襤褸的人或坐或站在人群圍成的圈子裡,頭上齊齊插著一根稻糙。
「各位,看上的就買啊,別看他們穿的不好,可洗乾淨了,那全是上等的貨色啊,沒病沒災的,什麼活都能幹,買回去,那是保管您滿意啊!」中央,尖嘴猴腮的人販子不停的遊說著圍觀的眾人,偶爾會有人買走幾名奴隸,但大多數則抱著看戲的心情。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聲,一身紅衣的孩子好奇的看著那些奴隸,很快發現了一抹異樣,不同於其他的大人,那是一個和她年記相仿的小孩子。
同她一起,一名買主亦是發現了那名衣衫破損的孩子,他伸手將孩子的下顎挑起,想要看清楚他的長相----孩子略有些骯髒的小臉上,居然生著一雙墨色的瞳。更為驚詫的是他的左臉,竟有一隻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