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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多年前,他勝戰凱旋,皇上大宴群臣,並問了他這樣的問題,「陰少將,你有沒有願望?」
願望?高官厚祿,金銀財寶,美女良田,在眾人的期盼中,他答的中肯誠實,「我的願望就是要讓全天下的人一聽到老子的名字就說「哎呀,陰若熏,那不是那個最美的男人嗎!」
那一句話出口,再加上那一句老子,在場的人臉黑如鍋底,沉默至極。
已經是辛烏第一美男了,像何陰少將還要如此愛美?
因為不是最美的。一聲喟嘆,男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不提防看見了鏡中的自己。這樣的容,也許在辛烏是最美的,可若是遇到那個人,他立刻覺得自己不過是顆小小的塵埃罷了。那個人的美,也許,他畢生都無法企及……
慢條斯理的塗抹著,不刻,男子的整張臉都被塗抹上了花蜜膏,蜜色的,金光燦燦。確定沒有漏塗後,他小心翼翼的向上扯著面紗,避免面紗和那些花蜜沾在一起。等了好久,待花蜜被肌膚吸收的七七八八後,他又捧鏡子照了照,伸手將床頭柜上那一盤黃瓜片端了進來,一片一片往臉上敷,會叫他的肌膚更加嫩滑。
一炷香後,他滿意的看著鏡子裡的黃瓜花蜜膏臉,淺淺的勾起了唇角。
每天都美一點,總可以接近一下那人的美。總有一天,他可以。
多休息,眼角才不會有皺紋,正準備閉眼小憩的時候,男子聽見一陣腳步聲,有人進了帳,隔著紗簾沖他跪地道:「少將,蒼流九殿下今早出發了!」
聞言,男子轉頭,兩片黃瓜立時掉在了枕旁。他要來了?怔忪了片刻,男子的身子微微緊繃,面有異色。
終於,他來了!
寧止。
「他和誰來?」
「一人,獨率三千精銳!」
聞言,陰若熏一陣沉默,久久不語。許久後,紗簾被風吹起,他的聲音在風中蕩漾,低得幾不可聞,「一人,他還是這樣的孤單吶……」
跪在地上,都尉半晌不見男子說話,忍不住又道:「少將,寧止用兵詭詐,若是他來了北齊,那可是勁敵一個啊!」
仍是沉默,陰若熏轉頭繼續仰躺,若不是為了見寧止,他也犯不著俘虜寧肖,還開那麼苛刻的條件。只有這樣,他才能見到他。算算,有多久沒見過他了,多久?
三年六個月零十七天。
聽說前不久…他娶妻了,而且還連著娶了兩個。臉上的黃瓜又掉了一片,陰若熏抿唇,那個叫「心」的地方,那裡有點酸。
你以為他在吃醋麼?
那麼,你以為最酸的感覺是吃醋麼?
不是,都不是。那股酸酸的感覺,是沒權吃醋。
不由苦笑出聲,男子看著鏡中的自己,陰若熏,你是寧止什麼人?親人,兄弟,還是袍澤?愛慕他這麼久,又能如何?無論怎樣,都敵不過同為男子的事實,那是一道枷鎖,他見不得光的暗戀。
如果當初,沒有去蒼流,就好了。
如果當初,沒有遇見他,就好了。
如果當初,沒有驚鴻一瞥的驚為天人,就好了。
如果當初……
可是,沒有如果。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感情的事怎麼會有如果呢?無力抵抗的相遇,他的宿命和羈絆。那樣的寧止,如同罌粟粉,吸過一次後再也就欲罷不能。
那年,他八歲,辛烏和蒼流的關係尚未破裂,他隨著父親去了蒼流,應邀參加寧志茂的壽宴。前幾日,大人間的往來,總是無趣,官話連片,虛偽無趣,著實苦壞了他。
進宮做客不久,他認識了一個叫司徒俊的小朋友,吏部侍郎司徒井然家的小公子。趁大人不注意,倆人經常一起嬉戲玩鬧,雖說不喜歡司徒俊用袖子擦鼻涕,但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年級相若的玩伴,他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
那一天,他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司徒俊。無奈,他只好一個人溜到了御花園,一個人玩了起來。
挖坑,澆水,玩泥巴。捏一個爹爹,捏一個娘親,再捏一個小熏熏,最後再捏一個…他以後的新娘子!
「嘻嘻。」開心的捏著,孩子的臉上身上不意外地沾滿了泥土水漬,衣衫凌亂。從早上玩到晌午,一個接一個的小泥人,甚至還捏了一個沒有小機機的太監公公,可是卻總忘記給他捏一個新娘子,因為他還不知道他的新娘子會長什麼模樣,但是一定會很漂亮。
羞赧的笑,孩子一個勁的捏,一直捏到那另外一個小朋友出現。
「給你們喝水,要快快長大。」驀地,一陣嬌嫩軟綿的聲音傳來,他循聲望去,但見不遠處有一抹小小的身影,一身乾淨的白衣藍靴,正端著一隻小盆子給園裡的花澆水。
看著,他眼前一亮,歡喜的起身,撒歡的向那名小朋友跑去,又有人可以和他玩了!跑著,等到了小孩的身前,他驀地止步,漫天飛花,漂亮的花瓣飄灑在白衣孩子的發上,衣襟上,那樣濃密纖長的睫毛……
察覺到有人靠近,白衣孩子抬頭,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一眯,一瞬不瞬的看著陰若熏。舉手投足間,白衫漫捲,水波流瀉。
長長的睫毛微眨,那白衣小孩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容顏美得宛若一幅水墨畫,伴著周身的蘭花香氣,閃亮了陰若熏稚嫩的雙眸。深深的呼吸,他覺得自己有些窒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很奇怪的感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驀地有些緊張害羞了,白嫩的笑臉羞紅了一片。不過外人可看不出來,因為他臉上沾了好些泥巴。
兩相對視,澆花的孩子看著陰若熏滿身的泥巴,眉頭微微蹙起。半晌後,他只是禮節性的沖他頷首,隨後又埋頭澆花,無意搭理髒他。
要說什麼好呢?侷促的站在原地,陰若熏抿唇,悄悄的向白衣小孩挪了幾步,愈發近的距離,有股蘭花香氣在他的鼻尖縈繞,好香吶。
臉上愈發羞紅,他攥緊了衣角,有些不自然。半晌後,他咬牙鼓足了勇氣,徑直蹲在白衣小孩的跟前,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的面容,心下讚嘆,好漂亮的女孩子,她像個小小的仙女。
「我……我叫陰若熏,你可以叫我小熏。」自顧自說著,他的聲音羞赧極了。
不搭理他,白衣孩子澆完花,閉眼深深呼吸蘭的香氣,母妃說,蘭花是她的守護花。等到他長大了,會娶一個新娘子,新娘子也是一種花,也會有自己的守護花,香香的味道。可,那是什麼樣的味道?有沒有蘭花香?哦,好想快快長大,那樣就知道新娘子花的味道了。
托腮,小小的陰若熏一動不動的看著白衣小孩,好……可愛。只不過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能這麼長久的看這些花,為什麼不看他一眼呢?難道這花比他好看麼?
「這是什麼花啊?」終於,他忍不住問。
抬眼,白衣小孩看著陰若熏,猶豫了半晌後,決定和他說話。那聲音很軟很軟,像天上的白雲,「蘭花,這是蘭花。」
蘭花。
嘻嘻,她和他說話了,臉上立時湧現潮紅,好似從天邊偷來的晚霞。認真的點頭,陰若熏又道:「那……那你叫什麼名字?」
睫毛微眨,白衣小孩扣了扣臉蛋,反正都說話了,那就告訴他,他的名字吧。「我叫,寧止。寧靜的寧,止不住的止。」
寧止誒。那一天,小小的陰若熏有生以來,第一次知曉有種花,叫蘭花。有一個人,獨一無二的,叫寧止。
「嘻嘻,寧止,寧止,寧止。」一遍一遍喊著寧止的名字,陰若熏沖他咧嘴一笑,「寧止,以後我們一起玩吧!」
搖頭,寧止嘟嘴,小小的唇瓣似極了樹上的櫻花,「不要,你忒髒。我母妃說,髒小孩很醜。」
丑?
立時,孩子眼裡有淚花打轉轉,她居然說他丑,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麼說過他。自尊心受傷極了,孩子哭喪著臉,暗暗發誓,一定要叫寧止知道他的美!
那一日,只因五歲的寧止一句無心之言。從此,陰若熏再也沒玩過泥巴,再也不和流鼻涕的司徒俊玩,再也……他時刻都會保持自己的整潔,就連衣服都不准別人碰。總之,一定要讓自己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在人前!
「熏娃子!」不遠處,一聲大吼,六歲的司徒俊興高采烈的向兩人跑來,「熏娃子,我可找到你啦!咦,這小妹妹是誰啊?」
小妹妹?
抬眼,寧止瞪著司徒俊,他說他是…小妹妹?他是個小小男子漢,哪裡像小妹妹了!立時,孩子的臉色因羞愧漲得通紅,肉乎乎的小手握成了拳頭,頓覺自己被人侮辱了!
看得仔細,陰若熏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小仙女為什麼生氣了,看她的樣子好像要打人似的。下一刻,但見小仙女猛的站起了身,大步朝司徒俊走去。
吸了吸鼻涕,司徒俊笑眯眯的看著朝自己而來的寧止,喜歡極了,白嫩嫩的小臉,水汪汪的眼,還有……紅潤潤的嘴伸手擦了擦又流出的鼻涕,司徒俊舔了舔舌頭,沖寧止道:「小妹妹,你是誰家的女孩子啊?我以前都沒見過你哦!不過你長的真漂亮,本少爺很喜歡你哦。這麼把,以後你就跟著我玩吧,本少爺會保護你的!」語畢,他便學著他爹的模樣,閉眼嘟嘴,慢慢朝寧止的唇瓣移去,親一口,近了,近了…
見狀,寧止眼角一掃,玉似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下一瞬,他不知怎的,也跟著嘟嘴。
「呸!」
睜眼,司徒俊怔愣的看著咫尺的寧止,而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左臉上,黏濕濕的,分明是 ……唾沫!
「哇嗚!!」立時,哭聲震天!司徒俊咚的一聲走在地上,蹬腿哭叫!
「哇嗚,你欺負我,我告訴我爹去!」
「哼,小流氓!」不屑的從鼻子哼了一聲,寧止撿起自己的水盆,驕傲的離去,挺胸抬頭,如同只戰勝的大公雞!
一旁,愣愣的看著兇悍的小仙女,陰若熏從始至終,說不出話來,視線一直隨著寧止移動,直到他消失不見。
千萬不要發呆的盯著一個女孩子,要不然你會情不自禁的愛上她。漸進消失不見小仙女,他低喃出聲,「寧止……喜歡。」
一直,一直喜歡他的小仙女,直到翌日寧志茂大壽那日。男人將孩子抱在膝上,沖眾人介紹,「此乃朕的九子,寧止!」
「九殿下生的真漂亮。」
「是啊,好似個小仙童,以後必成大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