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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7:37 作者: 芝麻酥
思及此,雲七夜眼神一暗,轉而揉捏起了手指,她的手指很漂亮,玫紅色的指甲,手上的肌膚更是透了明的白,漫不經心的把玩揉捏間,根根手指好似午夜裡含香未綻的幽蘭。
不經意的掃眼,卻見雲德庸的臉色越發有些不自然起來,不禁笑道,「爹,你的臉色有些白,莫不是九殿很可怕?」
「不可怕……」位高權重的九殿下不可怕,居心叵測的皇帝不可怕,殺人如麻的土匪賊子也不可怕,和他雲德庸的小女兒一比,他們都單純無害得要命!「只不過……」
「只不過我得嫁給他。」
002 寧止
酉時,夜幕降臨,夜空潑墨般籠罩著中原四國。乾陽之東,一座偌大奢華的別院裡燈火通明,將方圓照得亮如白晝。其間,下人輕聲來去,不敢大聲喧譁。
院宇深處,一處庭院幽靜。
寢房裡,幾顆碩大的夜明珠分布房間各角,將屋裡照耀得恍若仙境瑤池。檀木桌上,金獸爐里的冰麝龍涎散發著怡人的薰香,月光透過鏤空繁雜的雕花窗欞,輕瀉在潔白的絨毛地毯上,直至延伸到內室。
八尺象牙床上,錦帳低垂,時不時傳出一陣難忍的咳聲。七寶錦被下,微微露出男子白皙的手腕,纏著數根金絲,一直拉扯到三米之外。
隔著一扇屏風,幾名御醫各牽一根金線,謹慎的為男子診脈。一如既往,不到片刻幾人便面面相覷,紛紛搖頭嘆息。九殿下,斷斷是活不過二十歲的。
即便那幾聲嘆息若有若無,卻還是被男子聽到了耳里。閉眼躺著,男子的臉色略有些蒼白,烏黑的發散在素色的枕上,宛若靜靜綻開的墨蓮。俊削的容顏,線條明朗深刻。輕揚到鬢角的眉,狹長若妖的瞳,傲然挺立的鼻下,略有些蒼白的唇,時不時溢出幾聲咳。
隔著屏風,幾名御醫膽怯的擦了擦額上的虛汗,將金線交回婢女手裡。一名婢女接過,繞過屏風,小心翼翼的解開了男子腕上的源頭。屏風外,幾名御醫跪地一拜,為首者略有些氣虛道:「殿下的身子比上個月好了很多,只消靜養便是。還望殿下按時服藥,臣等也好治療。」話音剛落,一名婢女便將一碗粘稠的湯藥端了進來,放到了外面的檀木桌上,翹首等著男子發話。
床上,閉眼冷嗤了一聲,男子沒有言語,只是輕輕揮了揮手。一旁的婢女見狀,輕聲走了出去,帶著一群御醫婢女退下。
立刻,屋子裡靜謐得只剩下了男子有些微弱的呼吸。
半響後,他慢慢睜開了狹長的眼,起身下了床榻。赤足走到桌前,眸光划過那一碗藥,微醺的光在狹長的眸里明滅不定。伸手,終是將那碗湯藥盡數倒在了一旁的蘭花盆裡。
轉身漫步出門,月下風起,淡淡的香薰中。男子青絲微拂,他攏了攏有些單薄的輕衣,身形在月色下縹緲虛幻。那一刻,紅塵俗世忽然間就悠遠了。
三分傲然,二分落寞。
五分蕭瑟,七分淡漠地睥睨這紅塵。
這樣美麗的男子,好似從塵埃里開出的花。
滄流,九殿寧止。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風姿,天質自然。
「咳----咳----」
驀地又是一陣咳,心口一陣急劇的抽縮,疼得寧止幾乎背過氣去。十指一緊,卻還是來不及。
「噗----」
鬱積在胸口的血猝不及防的噴了出來,那些殷紅的液體順著他俊削的下巴慢慢沾染了衣領,襯得他的面頰蒼白如雪。
「咳----」又是幾聲咳,他的瞳因為劇痛有些渙散。慢慢的蹲坐在廊道上,背靠牆壁。待那陣劇烈的喘息過後,他努力平息著起伏的呼吸,伸手將唇角的粘熱擦去,而後定定的望著腳下的白絨地毯,已經被他咳上了數朵刺眼的血花。
眼瞼下垂,男子纖長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扇陰影,悲戚的神色,在他眸底漾起。
----廢人。
唇一扯,他竟是不動聲色的笑了起來。那笑冷冷的在他唇角聚斂,成了一朵既妖艷又殘酷的花。
待到秦宜回府,但見寧止很是慵懶的倚在花廳的榻上,蒼白的臉,在燈光的映襯下,有著單薄剔透的質感,宛如一個清澈的少年。完美得纖塵不染的白袍下,狐裘蜿蜒的落在玉石地板上。倚著榻椅,他漫不經心的挑弄著一旁的蘭花。那雙手,根根手指修長勻稱,骨節分明。即便久病,任何人卻也不敢懷疑它所蘊含的力量。
寧止,天生的將才。百萬雄師,他一句話,灰飛煙滅。
「秦宜見過殿下。」
抬眼,寧止望著一身黑衣勁裝的男人,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裂痕,俊顏妖詭:「如何?」
「回殿下,雲家七小姐背景單純,生性懦弱,常年久居閨房,幾乎足不出戶。愛好簡單,無外乎養些花糙,看書作畫。」花錢買通了雲府的下人,雲七夜的性格幾乎和世人所知的不差一二。這樣的雲七夜,便是先帝指認的九孫媳。
先帝在位之時,雲家的生意正是登峰造極之時,四國海外,番邦異族皆有來往,可謂富可敵國。
功高蓋主,先帝恐其生異心,妄以聯姻牽制。可惜雙方的子輩年齡差距過大,便挑了孫輩。恰好挑到了年歲差了兩載的他和雲七夜。眼看雲七夜已到及笄之齡,婚嫁便是遲早的事。
只可惜,他自九歲開始便一直久病,病弱多恙。若不是早已指腹為婚,他不知誰家可以不顧忌到將女兒嫁給他這個將死之人。
思及此,寧止俊削無儔的面容立時陰沉。娶妻,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同寢同食,那樣的人生,一定乏味,僵硬,還且厭煩至極。總之,他絕對不會喜歡便是。
可是,卻也沒有任何回絕的餘地。
「殿下……?」跪在地上,半響不見寧止發話,抬首便見他望著那一盆幽蘭出神,秦宜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回神,寧止望著秦宜掩嘴輕咳了幾聲後,輕道:「若是雲七夜嫌命太長的話,我不會攔她。到時候,喜事喪事一起辦就是了。當晚,我就活埋了她。」說到最後一句,竟是帶了幾分戲謔似的認真,聽得秦宜不由自主的打個寒噤。
「時候不早,你下去。」
「是。」起身,秦宜面色複雜的看著榻上的人,終是轉身離去。
身後,寧止無所謂一笑,輕道兩字。
----「好恨。」----
恨被左右的命運和婚姻,更恨這具病弱的身軀。
----吾兒,下月十三,朕為汝舉婚,迎娶雲家七女。
003 雞爪
翌日,吃罷早飯,突來的聖旨便將雲德庸宣進了宮裡。
他前腳剛出門,後腳整個帝都都沸騰了。茶館酒肆,jì院場館,無不議論,無外乎寧止和雲七夜的婚事。更甚者,賭坊里已經開始下注,買他們何時成親。
雲家七女,六個皆已出嫁。夫家在帝都的雲三月和雲五星立時借省親之名回了雲府,直直奔進了雲七夜的閨房。
一改往日風流,雲七夜一身規矩的女裝髮髻,低頭坐在兩個姐姐的跟前,唯唯諾諾的樣子著實入了兩個姐姐的眼。
抬頭,她怯怯。
左看,三姐的右臉。
右看,五姐的左臉。
「三姐……五姐,喝茶。」
「喝喝喝,就知道喝!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茶?你就不怕當寡婦?」一聲嬌叱,雲五星瞪大眼睛睨了雲七夜一眼,直直將她遞給來的茶水罵了回去。「哼,瞧瞧你那副德行,哪裡像是雲家人?」說著,雲五星忍不住一聲恨鐵不成鋼的冷嗤,從小到大,她們家老七就是個膽小鬼,十天半個月的窩在她的院子裡不出門,也不知道搞些什麼。也難怪每次爹都要怒氣沖沖的奔進她的院子,想來定是責罵去了。哼,不成器的東西!
一旁,雲三月也是嘆氣連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見她的模樣,雲五星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譏誚:「三姐,聽說三姐夫最近又納了一房小妾?怎麼,和那位妹妹處的不舒心?」
一句話,雲三月的臉色立刻沉了下去,眼眶中迅速鬱積起了水霧,泫然欲泣。她家相公三年納了五房妾,著實叫她這個主母難堪。可是,她雲五星又好到哪裡去了?性格霸道好妒,五妹夫壓根都不敢回府,天天流連青樓娼館,和她家相公一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旁,看出雲三月的腹誹,雲五星心裡立時一股怒火,一想到自己那混帳的男人,立時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沖雲七夜吼:「看見了沒有?等你嫁人了,也這樣!」
「誒。」忙不迭點頭稱是,雲七夜傷心的吐了口氣,慢慢低下頭去,一副欲哭難忍。低著頭,她心中反覆咀嚼著這句話,掩在袖中的手搓呀搓的。納妾,逛窯子?就寧止那身板?也不知發育完全沒。
再說這世上的真心假心,她分不清,也懶得去分。做人嘛,得過且過就是了。嫁人,也一個樣兒。
但是吧,這個賠本的買賣不能做啊。
人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成親那晚,她就用一根指頭捏死寧止,霸他家產、奪他金銀。
各懷心思的三人,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一個哭,一個罵,一個呆。窩在角落裡,雲七夜呆呆的看著老五的頭髮,就好像被雷劈中一樣豎得老高,嗯,估計是氣的。
一直到天色漆黑,雲德庸還沒有回來。哭罵的也累,雲三月和雲五星終是不耐煩等,恨鐵不成鋼的教育了雲七夜幾句後,便各自坐了轎子回夫家了。
兩人一走,雲七夜的院裡立時安靜不少。屏退一干丫鬟小廝後,她百無聊賴的睡在西域羊絨的地毯上,看著手裡的密報,眉一挑,嘴一勾,笑得一臉天下太平。又死人了,一百五十個山賊梟寇,這得多大的場面啊?
想著,她順手抄起一隻雞爪,嚼著花生米,啃了幾口,便將雞爪順手扔了出去----
側耳聽了好久,都聽見雞爪落地的聲音,誒,大概扔得太遠了。
片刻後,一聲三長兩短的貓叫聲悠然響起,驚得雲七夜通的一聲站起了身來,小跑出了房間,繞過長廊進了院子。
滿是桃花的院子裡,落英繽紛間,便見對面屋頂上的男子,迎風而立。一身黑衣,身形纖長有致,衣衫飄若流雲,一時之間竟是無邊的雅致蕩漾。孔雀玉翎冠下,半張白玉面具將男子的面容掩去,唯露出鼻和唇。墨色的瞳,沉澱著與生俱來的靜和冷,白皙的肌膚在月色氤氳下,愈顯瓷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