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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4:3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遂鈺三杯下肚,雙頰被蒸氣熏得飄紅,聽到身後傳來蕭韞的聲音,緊接著是酒盅挪動的脆響。
蕭韞攏起袖袍,坐在離遂鈺不遠的地方,晃了晃酒盅,說:「不能再喝了。」
遂鈺手腳發軟,趴在岸旁唇齒微張,徐徐吐出幾口酒氣。
蕭韞失笑,提議道:「待會去獵場打獵,晚膳前打到什麼便吃什麼。」
遂鈺點點頭,同意了。
不必去涼麓山,京郊便有專供皇室圍獵的小型獵場,蕭韞並不喜歡那,地太小了,捕不到什麼大型獸。
但遂鈺來說,抓點兔子野雞正正好。
御廚當場烹飪,可吃到最新鮮的味道。
打獵卻是有趣,也僅僅只是打獵而已。遂鈺對肉興致寥寥,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碗跑去一旁吹風。
他沒穿素日慣常的騎裝,蕭韞倒是一身利落。
皇帝在前頭獵捕,遂鈺跟在後邊沿路撿。
因為說不出話,他想要什麼只能比劃給蕭韞看,蕭韞使壞,故意說自己看不懂。
遂鈺抿唇,找了塊平整乾淨的草地坐下。
風掀起他的額發,他順著風的方向捋了把凌亂的髮絲,聽到蕭韞問自己:「什麼時候回府。」
遂鈺詫異,用眼神示意為什麼。
「不該向南榮王告朕一狀嗎?」蕭韞說。
遂鈺翻了個白眼,誰會像你這般幼稚。
他不拒絕幫蕭韞擋住徐仲辛,更多的是為了王府考慮,而自己與蕭韞之間的衝突摩擦,這並不是父王該知曉的事情。
大哥會幫他隱瞞那些不必要,而他所該做的,便是在恰當的時機,從蕭韞這獲得旁人不可得的便利。
很可惜,好像自己真的馬上就要離開大都了。
忽左忽右的心情,令遂鈺陷入無限自證的漩渦。
留在大都或是離開,似乎自蕭鶴辭入主東宮後,變得格外搖擺不定。
蕭韞將他從後宮推向前朝,在他即將掌握某種權利的時候,該抽身而去做回那個某種意義上的「南榮隋」嗎。
南榮隋,遂鈺很少能記起自己原本叫這個名字。
或許南榮遂鈺便是南榮隋,並非替換名字所能更改。
南榮隋若自小長在軍中,此刻應當也是鎮守邊塞,隨父出征,上陣殺敵毫不懈怠的武將。
哪像是現在,南榮遂鈺被宮裡稱一聲公子,提不起重物,幹些力氣活便咳嗽,每逢春秋纏綿病榻,唯有夏天遠離病症,卻又因體質問題而苦夏。
南榮隋並非南榮遂鈺。
遂鈺仰頭望天,肩膀倏地被壓上什麼重物,他略偏頭——
是蕭韞的氅衣。
可恥地享受著某人的無微不至,卻又時刻意欲逃離這種衣食無憂的榮華富貴。
其實去了鹿廣郡,遂鈺也做不了什麼。
困在籠中的鳥,即便掙脫牢籠飛向藍天,也終究不會像雄鷹翱翔於空。
仰望同輩人寬闊的肩膀,羨慕他們提槍縱馬,過得肆意且瀟灑。
遂鈺幾乎能夠確認,自己或許會抑鬱無終,被這種並不屬於自己的自由而畏首畏尾。
他能夠站在宮門前以兵相對,行的卻並非刀光劍影,血肉模糊之計。
就像蕭韞說,他信他能逼退徐仲辛。
「從未親自教過皇子們謀劃,是因擔心他們成人後,以身所學,謀朝篡位嗎。」
遂鈺牽起蕭韞的手,在他手心寫下這段話。
蕭韞笑了:「怎麼,想做皇帝?」
遂鈺:「……」
並非所有人都貪戀權位,至少遂鈺做御前行走這幾年,對天未亮便早朝深惡痛絕。
「身在皇家,耳暈目染,即便最初沒有做皇帝的心思。被母家親長念叨久了,總會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皇子之間爭權奪位,物競天擇,自然尚且如此,皇室子弟更不該懈怠。」
蕭韞:「若太子某日將劍鋒指向朕,遂鈺,你會選誰。」
「這是你的家事。」遂鈺避重就輕。
蕭韞捉住遂鈺一觸即離的手指,又問:「回鹿廣郡後,會寫信寄來大都嗎。」
遂鈺想了想,認真寫道:「不會。」
皇帝眼中有一瞬的失落,遂鈺又補充:「如果我寫的字,不再與你相似,或許會托人送至大都。」
與皇帝字跡相似,這在離開大都後,於遂鈺而言百害無利,他最先要做的,便是洗去蕭韞的烙印,做回南榮府的四公子。
蕭韞凝望遂鈺,遂鈺搓搓手臂覺得不自在,不知從何時起,兩人相處,蕭韞便會用這種他看不懂的眼神,長久地注視著自己。
遂鈺問他是不是心裡憋著壞水,蕭韞便揚著聲,高興地說你猜。
尾音翹起,聽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快樂的事情。
御前行走與尋常御書房的行走不同,遂鈺能長時間待在蕭韞身邊,接觸那些最核心的機密,而行走卻只能單純做些謄抄傳達的活。
遂鈺要走,五名行走中,幹活最利落的那個,便暫時承擔起遂鈺的責任。
或許皇帝日後還會選新的御前,但這已經不是遂鈺該操心的事了。
失聲短暫,待情緒轉圜便可恢復。
翌日,遂鈺便可開口說話了,未等蕭韞下朝,他便帶著越青回復,還能趕得上給父親奉早茶。
「父王同鴻叔一道去營里練兵了。」南榮栩坐在案前處理積壓的軍務,抽空抬眼看了看遂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