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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4:3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能聽得到我說話嗎!南榮遂鈺!回答朕!」
「……」
百般搶救都得不到回應的蕭韞,幾乎瘋了似地呼喊遂鈺的名字。
感官不斷放大,他竭力地想抓住遂鈺還活著的細節,想從他暫停呼吸的鼻翼間,感受到氣流。
瘦弱的身體中,體會到微弱的起伏。
「遂鈺求求你,回答朕。」
「你不能就這麼拋下朕,朕向你認錯,向你道歉,只要你能睜開眼,看看朕!」
「南榮……」
「咳,咳咳咳!」
遂鈺驟然睜開雙眼,胸膛劇烈起伏,嗆進喉管的水,幾乎讓他險些將肺咳出來。他慘白著臉,毫不猶豫地揚手,給了蕭韞清脆響亮的一巴掌。
他無法想像自己真死在水底是何模樣,遙遠卻模糊的記憶,被湖水浸泡後,再度浮進腦海。
不顧一切跳入水中拉住他手腕的蕭鶴辭的臉,在渾濁的湖水中,逐漸與蕭韞重合。
分開,再重合。
今夕何夕,似乎一切都沒變過,但卻早已悄然地覆天翻。
寒意刺骨,令他嘴唇被凍得僵硬,顫抖著,根本沒辦法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遂鈺雙眼血紅,見蕭韞似乎沒什麼反應,揚手想再度落下,卻被蕭韞死死控制住肩胛。
男人的拇指用力至發白,像是鉚釘般釘死在他的鎖骨。
遂鈺覺得自己快要被蕭韞捏碎了。
褪去帝王這身外袍的蕭韞,眼神可怖,比曠野中餓極的野獸還要兇殘。
他毫不意外,蕭韞會立刻將自己就地生吞活剝。
「這麼想死嗎?」
「南榮遂鈺!你就這麼想死嗎!?」
「懦夫才會選擇用性命威脅!」
皇帝道歉的話到喉頭,說出來便變味了。
懦夫?遂鈺氣得發抖,氣血上涌,「是,我就是懦夫,我只有這一條命。」
「皇帝陛下不是很清楚嗎,我只有這一條命,我還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
從出生起,遂鈺便被蕭韞輕飄飄的一句話,一個決定,瞬間剝奪作為人子的資格。
是,這是自古以來皇室為制衡人臣的帝王道,放進史書中,寥寥一筆帶過的內容,沒人在意這個質子的命運,史官只會稱讚皇帝的未雨綢繆。
好像所有史書都會掩蓋最血腥的部分,掀起那些富麗堂皇的華貴溢美之詞,每個人在滾滾紅塵中,皆如一抔黃土。
這讓遂鈺覺得窒息。
他和蕭稚沒有區別。
可蕭稚似乎又比自己幸福。
「蕭稚作為公主,履行皇室成員的責任,享榮華富貴,既代表放棄人身自由,此身為大宸奠基。」
遂鈺抓住蕭韞的袖角,睫毛卷著水珠,眉眼的水漬順著骨骼的起伏,匯集成一股涓涓細流,像眼淚,從下巴尖滴落,融入濕透的衣擺。
他委屈地說:「可是我沒有享受過榮華富貴啊。」
記憶里發餿的飯,粗糙襤褸不蔽體的粗麻衫。
三四歲的小孩子的皮膚最嬌嫩,因此,遂鈺的皮膚經常被粗麻磨破,嬤嬤便撕下自己的裡衣,縫在貼身的衣領袖口處。
「我不敢稱呼父母為父王母妃,因為害怕自己的身份太顯眼。後來在你面前,我控制自己,避免將父王母妃稱作父親母親。」
南榮遂鈺的前半生,都像是踩著鋼絲跳舞。
於皇室而言,父親母親已經是極其親近的稱謂,他得在蕭韞面前表現地不在乎,才能讓蕭韞相信,他唯一的心愿只是回家,並非其他什麼。
帝王心善猜忌,若讓蕭韞以為,自己要從南榮王府手中接過什麼權力,或許真的只有身死,才能魂歸故里。
不會有人喜歡同時品嘗絕望與希望的味道。
將未來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後果,便是永夜與白晝不斷交替,看不見前路,亦轉身後退即時懸崖。
遂鈺覺得蕭韞可憐,自己也可憐,蒼白道:「算了吧,蕭韞。」
「我們不如算了吧。」
「……」
蕭韞睜大眼睛:「什麼?」
第59章
蕭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重複道:「你說什麼。」
「我們算了吧。」五臟六腑像是在燃燒,遂鈺根本無暇顧及蕭韞的表情,更沒辦法回以他更大的反應。
他平靜地注視蕭韞,精神萎靡:「你也覺得荒唐,對不對。」
這段並不光彩的關係,長時間折磨著遂鈺的精力。
「太學那年,我早就該意識到,你的身份與尋常先生不太一樣,但那個時候我還那么小,怎麼懂一個男人處心積慮的盤算。」
「每一次的巧合,都讓我以為是老天爺見我可憐,特地派你入塵世拯救我。」
「其實不必老天做什麼,以我在大都的地位,只要是個有權勢的人,都能很輕易地將我玩弄於股掌。?」
「如果能重來,不,我不願意再重來了。」遂鈺精疲力竭道:「你們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該嫁的嫁,該殺的殺,這些通通不必經我的手,你自己來不就行了嗎。」
「打著歷練我的幌子,讓我幫你殺人。蕭韞,我累了,不想玩了,你重新再找個人陪你玩吧。」
「讓他繼續做你根本見不得光的情人。」
遂鈺招來陶五陳,道:「叫他們把船停過來,私宴散了,陛下要回玄極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