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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4:3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呦,公子的手怎麼出血了!」他忽然叫道。
善於演奏的樂者,通常手指會被磨出一層厚厚的繭,撥弄琴弦時便不會輕易受傷。
而遂鈺已經太久未曾觸碰,自己的琵琶也在那場火中損毀,蕭韞的琵琶比他用的重很多,一時無法把控力道。
詞曲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不堪,遂鈺只能盡力回憶著那些殘破的工尺譜,忽而想到蕭韞先前召慶貴嬪入玄極殿。
他和他之間,似乎總是用一場怒火平息矛盾,可那些東西,始終並未消散,而是化作膈應的石頭,頑固地扎在心底,堆砌成一座寬厚的牆。
誰知道他有沒有與慶貴嬪做什麼呢。
即便是做了什麼,南榮遂鈺又有什麼資格指責。
這是他的天下,他的朝廷,他的後宮。
而南榮遂鈺也只不過是後宮苟延殘喘的一員,君恩便生,君罰便死。
曲畢,晶瑩如紅寶石般的血珠,星星點點掛在琴弦之中,遂鈺用帶血的手指扶住龍首,食指正好放在龍眼的位置。
蕭韞有忌諱,日常所用龍紋飾物皆不點龍眼。
挪開手指,龍眼明晃晃地直衝蕭韞,血紅著,像是突然有了神采。
遂鈺眼睛微微顫動,胸膛驟然湧上來一股暖流,他趁著潮景帝不注意,竭力將它咽了下去。
或許這股液體中混雜著別的東西,令遂鈺唇齒血腥濃重的同時,喉管被什麼灼燒,像是會被洞穿般。
他不可控制地咳嗽了幾聲,恰巧寒風吹過,倒像是他穿得太少著涼了。
寂靜無聲,潮景帝率先鼓掌。
啪。
啪。
啪。
連著三下。
皇帝讚賞道:「朕的御前行走果然才貌雙全。」
「謝陛下。」遂鈺沙啞道。
他扶著扶手站起,身形微晃,像是要即將暈厥。
四周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敢上前扶他。
腳底虛浮,地毯似乎沒有鋪展,亦或者有稜角未被墊平,遂鈺一個踉蹌。
「小心!」
一如雷霆劍之勢,燕羽衣速度飛快,趕在遂鈺摔倒前扶住他。
「沒想到竟是你。」遂鈺呵了聲,自嘲道:「謝了。」
這和遂鈺想的不太一樣。
演奏樂器,或許不能像高山流水遇知音那般,找到世上可唱和的友人,但也該為了心愛之人撥弄。
可現在這些風雅,皆被化作羞辱,成為傷害一個人的利器。
這是愛嗎,這不是。
這是帝王的控制欲在作祟。
到頭來竟是敵人不忍,扶著他的脊樑,支撐著他最後的尊嚴。
燕羽衣接過他手中的琵琶,塞進離他最近的內侍手中。
內侍嚇得連忙跪倒,雙手捧起琵琶。
「若是我,我會辭官遠走高飛。」燕羽衣嘴唇嗡動。
遂鈺苦笑,遠走高飛?這世上有哪個人能灑脫地說,我什麼都不管,為了自己的自由,甘願拋棄全族人的性命。
「可你不也只能看著自己的小妹走進皇室嗎。」遂鈺絞緊手,狠狠攥著蹀躞帶,企圖用勒緊自己腰腹的力道,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什麼南榮王府,什麼西洲燕氏,似乎過得都不如尋常百姓。
燕羽衣並不能攙扶太久,他看著遂鈺能自己支撐,在潮景帝的注視下逐漸鬆手。
而當他鬆手的剎那,身披的壓力忽然消失了。
燕羽衣擰眉,趁皇帝開口時,用手身體擋住遂鈺,匆忙在他手中塞了個東西。
潮景帝笑道:「想必太子今日勞頓,朕又留你們多喝了些酒,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朕派禁軍護送。」
燕羽衣冷道:「謝陛下,不過今日本將軍並未喝酒,足以送太子回驛站。」
「我等先行告辭!」
「過來。」
西洲人被送出湖中心,禁軍撤去大半,假寐許久的皇帝,向招呼小貓小狗般,沖遂鈺招手。
遂鈺盡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抬腳踏上台階。
「彈得不錯,不過錯了六處。」潮景帝道。
遂鈺:「臣技藝不佳,給陛下丟臉了。」
就像方才遂鈺為蕭稚擦拭血漬,潮景帝用準備好的手帕,一點一點地將遂鈺掌心的血擦乾,玉質攪拌棒沾著內侍送上來的金瘡藥膏,不顧遂鈺是否疼痛,強行將藥膏塗抹在傷口。
他握得很緊,讓遂鈺本就沒想掙脫的手腕,瞬間變得通紅。
他說:「你勒疼我了。」
蕭韞反問:「你也會疼?」
遂鈺張了張嘴,醞釀了半晌,直至蕭韞問他另外那隻手有沒有受傷。
「陛下,你讓我當眾受辱是為了告訴我,不要肖想那些不該覬覦的。」
「也不要再想著讓蕭稚離開大都,是嗎。」
潮景帝摸了摸遂鈺的臉,誇讚道:「真聰明。」
「西洲很殘忍,讓那么小的孩子入東宮,但陛下也不遑多讓。」遂鈺細數著與蕭韞之間的荒唐,逐漸發覺,他竟好似被溫水煮青蛙般,逐漸適應了這些生活。
他願意為了表面的平靜而忍氣吞聲,蕭韞也樂意為後果買單,他們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就這麼混沌地走過春夏秋冬。
說著,遂鈺亮出攥成拳頭的左手,問:「你看,這是什麼。」
未及蕭韞反應,遂鈺眼神頃刻變得銳利,包紮好的手順勢抓住蕭韞的咽喉,左手翻轉,亮出利刃,狠狠向蕭韞雙眼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