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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4:3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只是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遂鈺低聲,這會覺得熱了,解開氅衣的系帶,略微吐息幾次,說:「潘登豐是我叫去冷凝香的,我是陛下意料之外的那個,而潘尚書願意大公子與我親近,是仗著陛下的勢,還是南榮府的勢。」
「如果是陛下,那麼他們太看得起我了。」
「如果是南榮府,想必陛下就要著手敲打鹿廣郡了吧。」
蕭韞道:「你是鹿廣郡的人,即使沒有世子回京,日後仍舊會有許多人登門拜訪,是朕沒有提前告訴過你,現在想來,應該也不算遲。」
「陛下介意嗎?」遂鈺問。
蕭韞:「如果介意,潘登豐今日便不會將鑰匙交給你。」
遂鈺不由自主地隔著衣物握緊鑰匙,鑰匙小小的凸起的地方稍微有點硌手,他緩緩吐出口濁氣,白霧隨著風瞬間消散,「不早了,陛下還是早些休息罷。」
他攏著氅衣起身,俯身拍了拍沾著灰塵的褲腿,一隊端著錦盒的內監順著牆根緩緩走來,遂鈺正欲行禮告退,卻被蕭韞握住手。
即使左右手合八指重疊,仍能被蕭韞一隻手覆蓋,皇帝掌心溫熱,連帶著聲音似乎也多了那麼幾分柔和,蕭韞說:「隨朕來。」
被蕭韞牽著向前,遂鈺才注意到蕭韞穿得很薄,脊背的線條隨著動作,隔著絲綢寢衣若隱若現。
從前在書院是這樣,如今亦然。
他一直都跟不上蕭韞的腳步,他邁的步子很大,遂鈺往往要快走一步才行。
叮鈴——
發尾的鈴鐺在寂靜沉夜中發出清脆的響聲,一路隨著兩人的影子。
內監在玄極殿門口便不再向里走了,以他們的等級還不能進入內殿,陶五陳接過最大的那個錦盒,先一步將錦盒放進寢殿,遂鈺進去的時候,就已經看到放在桌案上的東西了。
珠翠鑲嵌,金玉雕琢,鳳首頂著偌大的東海之珠。
這是皇后所用的鳳冠。
遂鈺蹙眉,潛意識告訴他,他該立即離開這裡,這麼想,腳底便也如此做。
只是皇帝預判了他的動作,手像鐵鉗般緊緊挾制住他,並將他往他身邊帶。
「蕭韞。」遂鈺心中大亂,聲音顫抖,慌亂道:「蕭韞,我還有事做,我還要回家。」
他掙扎的速度變得快起來,然而只是身體晃動,被蕭韞抓住的那條手臂紋絲不動,皇帝一反常態,穩如泰山地等待他不再打算逃跑,那雙向來冰冷,叱吒風雲時凌厲的神色,竟罕見地浮現出與往常不同的溫柔,以及格外耐心的表情。
他越這樣,遂鈺越覺得危險。
但他體力流失得太快了,氣喘吁吁無法再動作後,蕭韞摟住他的肩膀,微微低頭,唇貼著他的耳廓,說:「這是朕命人新打造的鳳冠。」
我當然知道這是鳳冠!遂鈺無聲道。
蕭韞:「西洲覲見,國宴少不了皇后伴駕,朕私心想著,這鳳冠理應是你的。」
「蕭韞,求求你。」
遂鈺的慌亂徹底被蕭韞滾燙灼熱的氣息點燃,他崩潰道:「鬆開我。」
「你掐疼我了。」
「我不想要鳳冠,你讓我走好不好。」
「求你了。」
無論遂鈺如何哀求,潮景帝置若罔聞,他將鳳冠從錦盒中拿出,迎著遂鈺的眼淚與滿面驚悚,將鳳冠穩穩帶在眼前人的頭頂。
遂鈺若受驚的鳥,瞳孔收縮,心跳驟停,雙腿一軟。
撲通——
他渾身脫力,徑直於原地摔倒。
風光流蘇碰撞,與他凌亂布滿汗水的側臉貼在一起,混著他的長髮。
皇帝順手拆開遂鈺的髮簪,烏黑柔順的長髮頓時鋪滿指縫,他勾起遂鈺的髮絲,放在唇邊吻了吻。
「如何。」
蕭韞說:「朕帶你去照鏡子。」
「你下地獄去吧。」遂鈺無法理解蕭韞為何突然這麼瘋狂,不想同他多說。
想來蕭韞原本就是這麼個人,擁有帝王所有的暴戾殘忍,只是他這幅皮囊將它們隱藏得太好了。
「是我的錯。」遂鈺幾乎咬碎後槽牙,雙目通紅,幾乎淬血。
他死死盯著蕭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連道三聲,卻在心中千萬遍地嘶吼,化作傷人的刀重新揭開凝固的傷口。
他屢次在溫柔鄉中沉溺,後宮多年求生的敏感,早便被蕭韞磨得遲鈍,他現在就像是鳳冠上那顆圓潤的東珠,只能架在那裡被觀賞,被當做物件,被某個人毫無顧忌地肆意打量。
什麼羞恥,什麼憤怒,他露出的重重反應都足以激化蕭韞的征服欲。
遂鈺歇斯底里:「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想他永遠無法明白,蕭韞究竟還能離經叛道至何種程度。蕭韞如何沉淪,這都不關遂鈺的事,無論他們走到什麼地步,遂鈺也不關心。
身為南榮家的兒郎,屈身於大都,委身於臥榻,兩者皆是奇恥大辱。
他恨朝廷,恨皇族,更恨眼前這個叫作蕭韞的人。
更可笑的是,榮華富貴與權柄,皆未讓遂鈺被迫沖昏頭腦,他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時候便越悽慘,他就像是被垂釣在懸崖的獵物,一旦有人砍斷捆綁唯一的繩索,他便會立即摔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