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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4:3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抬起右臂,冷光隨著動作剎那閃爍。

    蕭韞臉色驟變。

    刀鋒冷冽,遂鈺將匕首緊緊抵在喉管,將詔書拋向蕭韞的同時,堅定道:「我有話要說。」

    蕭韞:「把刀放下!」

    「我。」遂鈺動了動手腕,說:「看完詔書我們再談吧,陛下。」

    ……

    殿內寂靜無聲,只有遂鈺臉頰的逐漸泛紅,或者,或者蕭韞的神態也逐漸變得像他手中匕首的鋒刃般凜冽鋒利。

    他閱讀仔細,逐字逐句。兩道與他筆跡一般無二的詔書出自遂鈺之手,但遂鈺知道,唯有逼迫蕭韞謄抄並蓋上璽印才算是一份完整且生效的旨意。

    無論怎樣模仿,他和蕭韞落筆的力道都會有所差別,字體可以相近,但撇捺間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同。

    起初遂鈺並不明白蕭韞為何教自己寫字,天真地以為他只是單純覺得他的字寫得難看,後來才倏然明白,他是想將他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他在教他的,都是他曾經走過的路。

    遂鈺從蕭韞這裡學會了交易,學會了用手中擁有的東西進行交換。

    世子妃誕育嫡子,於整個鹿廣郡而言,是再次獲得一位能夠繼續帶領整個南榮王府延續繁茂的將軍,是鹿廣郡的未來。

    「南榮王府為陛下鞠躬盡瘁,世子妃誕育嫡子當得到朝廷的祝賀,臣想請陛下下旨,賜此子滿月之禮,待南榮世子成為新的南榮王后,冊封此子為世子。」

    遂鈺輕聲:「臣知陛下憂慮西洲使團一事,故而請命勸誡公主和親,必不使陛下煩惱。」

    公主是否和親的議程消磨了數月,遂鈺從起初的不確定,再到明了皇帝的心思,胸腔中的煩躁並未因洞察蕭韞而消散,反倒連著十幾日地睡不著覺。

    蕭韞願意做明君,也想做合格的父皇,這對於潮景帝的地位與權勢而言,是個無需多想便覺得可笑而愚蠢的悖論。

    潮景帝登基後的第一位公主和親,這份差事誰都不願做。

    「世子妃有孕,與你何干。」

    蕭韞放下詔書,冷道。

    「你不想做惡人,我替你做。」遂鈺閉了閉眼,一字一頓道:「蕭韞,我替你做這個惡人。」

    蕭韞氣笑了,霍然起身向著遂鈺走了幾步,燭火追著他的衣袍向前,身體的動作撕裂光束,晦暗不明的陰影在衣褶中逐漸扭曲。

    殿中寂靜無聲,遂鈺卻覺得自己快要被什麼東西擠壓地窒息。

    與其讓蕭韞得知褚雲胥身孕的消息,籌謀已久地要挾鹿廣郡,不如主動出擊打得他措手不及。

    這是唯一的機會,遂鈺告訴自己。

    鋒刃之中隱約可見血光,高度緊張的神經將痛覺短暫隔絕,遂鈺握著刀柄的手滲出薄汗,而蕭韞在停頓後,繼續向他走來。

    一丈、兩丈、三丈。

    「嘭!」

    蕭韞每向前一步,遂鈺便與他拉開距離向後退幾分,直至退無可退,脊背抵著冰涼的門框,雕刻著龍紋的凸起死死抵著他的腰椎。

    遂鈺:「別過來!」

    「你以為我沒有辦法讓蕭稚乖乖和親嗎?」

    蕭韞盯著臉色逐漸慘白的遂鈺,語氣中並未有半點妥協的意味,反倒出乎遂鈺意料地笑起來。

    潮景帝語氣溫和,甚至帶著那麼一點與人在談判桌之上的輕蔑。

    「遂鈺,朕沒有你,仍舊是大宸的皇帝。」

    遂鈺愣了愣,隨後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蕭韞。

    倏地,他向蕭韞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艱難道:「我知道,我在你心裡,其實和後宮中爭寵的嬪妃沒有任何區別。」

    「這些年,你不斷地刻意抹殺掉我的姓氏,不就是想有朝一日讓所有人都忘記,南榮府還有個人叫南榮遂鈺。」

    「可南榮遂鈺又是誰呢。」

    「南榮府的四公子,明明叫南榮隋。」

    遂鈺一字一頓,用破碎的哭腔嘶啞道:「求陛下下旨,送世子妃褚雲胥回鹿廣郡,我願意……」

    「我……」

    「我願自此摒棄南榮之姓,永生不再踏出大都半步。」

    啪。

    殿內燭芯在寂靜之中突然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空氣幾近凝固。

    遂鈺已經站不住了,過度呼吸導致的眩暈使他不由自主地放鬆警惕,而蕭韞卻在萬籟俱寂時陡然暴怒。

    電光火石間,他眼前猝然一黑,手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不待他哀嚎出聲,整個人便以極其扭曲的姿勢被蕭韞死死按在地面。

    蕭韞手臂青筋暴起,五指掐著遂鈺的脖頸逐漸收緊。

    「南榮遂鈺!」

    皇帝咬牙切齒,當後槽牙的血腥衝進口腔,陰霾道:「朕可以讓你生,亦能就地處死!」

    遂鈺眼前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攥著匕首的手動了動,忽地向蕭韞露出無比釋然的笑容,惹得蕭韞一怔,還未反應過來時,眼前銀光閃爍。

    呲——

    身體的劇痛也抵不過十幾年漫長歲月的煎熬,喉管奔涌的血液浸潤墨黑長髮,白皙光滑的側臉與濃稠的血液融為一體。

    好疼,遂鈺安靜地想。

    他無暇顧及蕭韞驚慌失措的神色,以及嘶吼傳召太醫的猝然崩潰。匕首好像撕開了他的皮囊,他的面具,露出遂鈺沒見過的內里。

    潮景帝知道遂鈺決絕,知道他從來都不肯委曲求全,他的知道和自以為,讓他覺得遂鈺這次的威脅只是他們之間的小小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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