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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4:3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不多時,陶五陳帶著宮人將參湯呈上來,也給內閣諸人準備了茶水。

    他用手擋住嘴,在蕭韞耳邊說了些什麼,蕭韞詫異地朝著屏風這邊望過來。遂鈺端坐在椅中,抿唇收緊五指,他知道待會蕭韞就會叫他出去,將暫時商議好的旨意傳達給各部。

    而明日天不亮前,就會有人快馬前去五公主的封地請公主回宮。

    內閣離開御書房後,皇帝將遂鈺從屏風後叫了出來,遂鈺平靜地看著蕭韞,蕭韞對他說:「過來。」

    遂鈺自覺地繞過御桌,來到皇帝身邊坐在蕭韞腿上。

    蕭韞將奏摺推給遂鈺,道:「西洲送來的,你可以看看。」

    「涉及機密,臣不敢。」遂鈺斂眉謹慎道。

    蕭韞:「陶五陳告訴你的便是全部,你道朕這等著不去歇息,不就是為了看看你父兄的字。」

    遂鈺當即接過奏摺,打開的同時問:「這次是誰寫的。」

    「南榮王。」

    「……」

    遂鈺啪地合住奏摺,他將奏摺放回原處。

    蕭韞太陽穴處的血管一跳一跳,注意力高度集中以及內閣的堅決令他疲倦,他半倚在龍椅中,透過明亮的燭火觀察著眼前這個小傢伙的表情。

    遂鈺先是驚詫,而後面色閃過一絲驚恐,眼中的慌亂馬上就要溢出來了。他像躲避蝗蟲般,用另外的奏摺覆蓋南榮王親筆。

    但他又很快露出期待,他想看父王的字,只是太過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蕭韞從遂鈺這裡,看到了人世間絕大部分常見的神色。

    少年鮮活而明亮,而這份明亮只獨屬於他。

    遂鈺下定決定打開奏摺,逐字逐句將父王親筆閱讀。字如其人,見字如面,他迅速從蒼勁的筆觸中構建了一位偉岸的將軍形象,那個形象與他曾見過的父王的背影重合,他激動地揉了揉眼睛,眼淚止不住地落在奏摺之中洇濕墨跡。

    怎麼好好看著奏摺忽然哭起來了,蕭韞沒想到遂鈺會哭,額前的傷還沒好,倘若將傷口崩開又得受罪。他連忙用帕子為遂鈺拭淚,然而遂鈺喉頭滾動,忽然伸手給了蕭韞一拳。

    「混蛋蕭韞,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遂鈺哭道。

    「這個御前我不做了,你把我丟去永巷,丟去亂葬崗,蕭韞!你這個混蛋!」

    奏摺之中是南榮王的陳述,但難免有匯報百姓傷亡之實。傷亡呈遞文書之中,南榮軍向來根據事實從未謊報,遂鈺是看了百姓傷亡的人數與慘狀才忍不住哭,自然,也有思念父兄的原因在。

    南榮家的好兒郎都是要上戰場護衛百姓平安的,而遂鈺卻被困在這個大都,困在如金絲籠般的後宮。

    後宮消弭著他的心性,讓他逐漸適應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他不再擁有南榮氏的血性。

    奏摺中奏報世子負傷,但已擊退敵軍,目前暫無大礙。

    從軍的受傷自然是刀刀見骨鮮血淋漓,遂鈺無法想像戰場的殘酷。而最重要的是,塞外廝殺火光沖天,他居然在玄極殿與蕭韞纏綿,報復那些令他不快的后妃。

    他從未有過一日不夢想回到鹿廣郡,可他真正回到鹿廣郡,他還能順利融入那種生活嗎。

    是蕭韞造就他的如今,也是蕭韞毀了他的人生。

    「內閣已經去請五公主回大都了。」蕭韞沉聲。

    遂鈺的手停滯在半空,鼻尖一酸,眼淚又連串地滾下來。

    「正如南榮王戰報中所說,戰與不戰朝廷可細細考量,但南榮軍不會退,隨時在瑰榮關聽候軍令。」

    蕭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遂鈺眼皮顫了顫,緩緩將手收回袖袍之中。

    徹骨的寒意自腳底騰升而起,像條毒蛇般爬上他的脊背,最後徹底占領他的意識。

    潮景帝不就是因忌憚南榮軍權而將他留在大都的嗎,但即使嫡幼子成為質子,也絲毫不能消減潮景帝對於南榮的防備。

    即便他在後宮呼風喚雨,那也是在蕭韞的眼皮底下跳舞,蕭韞能夠將他攥在手心中,所以任由他造次。

    遂鈺聲音顫抖道:「陛下,南榮家對朝廷從未有半分不忠。臣、臣留在大都就是最好的印證。」

    「但你並不乖。」蕭韞勾起遂鈺的下巴,強迫遂鈺與他對視,他眯眼涼薄道:「朕縱容你,卻並非許你僭越。遂鈺,勿要仗著寵愛為所欲為。」

    遂鈺閉眼,再睜開時勉強勾起蒼白的笑,他貼近蕭韞,討好道:「臣一切皆是陛下所賜,陛下心中所想即是臣分內的差事。」

    蕭韞:「五公主與你交好,她回大都後會先住在城中的公主府中。」

    「是。」

    遂鈺道:「臣知道該怎麼做。」

    蕭韞要他去勸五公主,可為什麼非得是自己,他並沒有任何立場勸導五公主。五公主那麼美好的年紀,要她去遙遠的西洲度過孤獨的一生。

    遂鈺最知道這種孤獨,這與他現在的境地有何不同。

    或許連他現在的處境都不如。

    他仰頭被迫與蕭韞接吻,吞咽聲與糾纏聲迴蕩於書房內,遂鈺輕輕抓住蕭韞的衣襟,顫抖且小心翼翼地接受著帝王的吻。

    他無法預見這份寵愛會持續多久,但只要蕭韞在乎一日,他便能為南榮家做些什麼。

    即使能夠出力的地方很少,微弱到如螢火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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