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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4:3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南榮遂鈺。
南榮遂鈺,南榮隋,只差兩字天壤之別。
蕭韞這是將南榮家警告的不能再著重強調了。
遂鈺,諧音碎玉。
大抵真如蕭韞所說,遂鈺天生體弱,每至冬日便會受風寒侵襲,輕易下不得床。他的皮膚也不能長時間接受日照,曬太陽曬多了便會起紅疹,潮濕更是痛癢難耐。
遂鈺掌心通紅,被石子硌的發疼。
倘若老天真的有眼,就該一道雷劈死蕭韞。
遂鈺心煩意亂,抓起石頭拋向遠處,他愣愣地盯著樹梢層疊綠葉處灑下的金光,倘若他能像這些陽光般,僥倖逃脫桎梏該有多好。
他碌碌十幾年,最難以平息的便是對父母的思念。因為是質子,所以處處受人挾制,父母為了儘量消匿他在大都的存在感,十幾年忍耐,從未在前來大都匯報軍務時提及他。
就好像南榮家根本沒有南榮遂鈺這個人。
南榮王府鞠躬盡瘁,毫無造反脅帝之意,卻被朝廷如此防備。
真可笑,遂鈺的心被回憶緊緊揪起,就像是寫錯字將宣紙捏成團丟掉那樣,心臟一陣抽痛,他不由得發出爆笑,笑得嘶啞而激烈。
距離遂鈺五米之外的宮人聽到遂鈺的笑聲,先是面面相覷,而後小聲交頭接耳。
之前在宮裡提醒江合的粉衣宮女擔憂地望著遂鈺,耳邊傳來江合不屑一顧的聲音:「果然如貴妃所說,此人果真是個傻子。」
「江公公,遂鈺大人是御前行走,官職在身的大人豈能詆毀。」粉衣宮女提醒道。
江合負手踱步至粉衣宮女身後,趁宮女不注意,抬腿將宮女踹了一腳。昨夜下過雨,台階之中潮濕,四周土地更是泥濘,宮女失足摔進泥潭之中。
「你!」
江合得意道:「呀,姑娘怎麼這麼不小心,站著都能摔個狗啃泥。」
身後的哄鬧自然落進遂鈺耳邊,遂鈺咬著嘴唇沒說話,只能任由江合欺侮那個為自己說話的宮女。
他沒有任何籌碼,至少是現在不能和太子鬧得不可開交。
倘若蕭鶴辭沒有將他送給蕭韞,那麼他便是蕭鶴辭一黨最忠誠的心腹,但當他成為皇帝枕邊人,立場便與蕭鶴辭不太相同了。
即使他仍舊能以蕭鶴辭為靠山,但倘若蕭韞死了呢?
那些得知太子將他送上龍塌的人,一個個離奇死去。
而被送給皇帝的那個人,也就是遂鈺自己,在蕭韞死後還能善終嗎?
他得趁著蕭韞還活著的時候回家,太子倒台對他沒好處,而蕭韞駕崩對他更不利。
只有回到父母身邊,離開大都才是最好的選擇。
遂鈺跪地渾身發熱,額前的汗滲進傷口處蜇得生疼。
他用帕子將額頭擦了擦,繼續默念對南榮府的祝福跪拜。
……
消息傳回宮裡,已經是五日後。
成憐樾已在貴妃處暫住十多日,即使與太子成親還早,但遂鈺遲遲無法迎皇后回宮,已令蕭韞心中隱約產生幾分疑慮。
皇后再怎麼責難遂鈺,礙著他的面子,也該給遂鈺台階下。
怎麼——
「陛下,陛下!公子身邊的越青姑娘回來了。」陶五陳快步跑進玄極殿,身後的越青灰頭土臉渾身髒兮兮的。
蕭韞將注意力從奏摺中抬起,看到越青的模樣不由得皺皺眉,陶五陳立即高聲說:「你這丫頭,怎麼面聖都不知道換身衣裳,想必是有什麼消息向陛下匯報,御前失儀,待會回去自個領罰。」
越青撲通跪倒,用哭腔說:「陛下救救我們公子,公子暈倒在涼麓山里,至今高燒不退,奴婢下山時便已燒的誰都不認識了,如今怕是、怕是腦子都要燒壞了。那附近的大夫都說治不好,要靠公子自己扛過去。」
「奴婢想回宮請太醫,誰知皇后娘娘卻說公子只是尋常風寒,過幾日便能好。可是陛下是知道的,我們公子之前落水落下夢魘的毛病,夢魘犯了便誰也叫不醒。」
越青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求陛下允准奴婢帶太醫去國寺。」
皇帝蹙眉,周身立即泛起一股肉眼不可見的寒意,玄極殿的氣氛飛速下降,直至蕭韞冷道:「你們公子去了這麼久,走也該走回來了,怎麼現在才回宮求朕。」
越青見過沙場殺伐果決的將士,卻並未見過如蕭韞這般戾氣至深之人。
她深吸口氣,讓自己的聲音沒那麼容易發抖,然而在開口的瞬間,她便被嚇得聲音劈叉,但好在仍能清晰地說話。
「我們公子是從山腳一路跪拜至國寺的,皇后娘娘不見他,說是為天下祈福的儀式沒完不能下山。公子沒法子,只能一步一拜,想替皇后娘娘分擔辛勞,好及時接娘娘回宮。」
深夜,大內一隊人馬悄然離宮。
從大都快馬加鞭至涼麓山,入夜趕路一刻不停,翌日中午便能抵達。
太醫院多半太醫被從家中秘密接走,全部送去涼麓山。太醫們臨走時尚在睡夢中,聽陛下召見,急得連鞋子都穿反了。待提著藥箱來到府門口,直接被禁軍提溜著上馬車,一路顛簸抵達國寺。
蕭韞陰沉著臉坐在床邊,眼見著太醫從遂鈺手指處逼出黑色淤血,冷道:「他什麼時候能醒?」
太醫為宮中諸多貴人診治,卻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御前行走大人病得如此重。平時他們為皇帝請平安脈,都是南榮大人帶他們進玄極殿,笑吟吟地問他們今日又研製了什麼藥,身上的藥味又與以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