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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3:18 作者: 四木
「哪個?」我停住了叫喊,怔怔地看著她。
「就是那個。」她狡黠地笑了笑,用恬靜的小臉對著我看,「在屋檐角落裡,經常有很大的蜘蛛,你用手絹包住手把它拿下來,從它屁股後面抽絲,你不停地抽,抽啊抽啊,直到抽不出來就好了,這個時候,蜘蛛的肚子一定是癟的。」
這個時候,我相信我的臉也是癟的,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又爬上了我的心頭。
「還沒完哦,弟弟。」捲毛姐姐又說,「你可以把蜘蛛丟掉,衝著它踩上一腳,啪嗒一下, 它就扁了,然後夾在薄膜里當標本。」
我驚恐地看著她,一步步後退。
她甜甜地笑著:「我剛才看到你書包上有一隻蜘蛛哦,好像也是被踩扁的樣子。」
「啊——」我大叫著沖向了屋裡。
在安伯伯家裡學兩個月的書法,我見識到了捲毛豬的各種惡作劇。每次在我們學臨帖的時候,她就抓來兩隻黑蝴蝶,用線頭把它們的腹部繫緊,站在花壇上朝空中扔去,看著它們驚慌失措地亂飛,最後撞在一起。
我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手裡的大字總是寫不完。她等我熬不住要打瞌睡時,又偷偷地跑到我桌邊,把打壞的桌球撕碎,用煙盒裡的錫紙包起來,點著離開。過了一會兒,一種很濃很臭的煙衝出來,氣味大得差點讓我閉過氣。
我找媽媽告狀,媽媽陪我來見安伯伯。
媽媽剛笑著說了一些捲毛的事,一個胖胖的嬸嬸就跑了出來,大聲嚷起來:「我家安信怎麼了?這麼乖的女兒你還嫌棄她?不怕被天雷打啊?我跟你說,阮媽媽,你家東子剛送過來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你想過中間的變化嗎?這是誰的功勞?還不是我們家安信的!就是她,才讓你們家東子變好了,變安靜了!這你還不明白嗎?」
媽媽目瞪口呆地看著嬸嬸,過了一會兒,唯唯諾諾地點頭:「是,是。」
可是到了快放學時,我看到嬸嬸站在門口,對安伯伯嘆氣說:「老鬼,女兒這個樣子下去不行啊,我們還是要想想辦法。」
安伯伯笑呵呵地說:「老婆,你看怎麼辦才行呢?」
「我帶她到韓國去,換個環境試試。那邊沒人認得她,對她以後的發展也要好一些。」
「好吧。」安伯伯搓搓手,「你們先去,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
「人言可畏啊——」嬸嬸還在嘆氣,我聽了心裡一跳,突然想到媽媽被人指指點點時畏縮的背影。
九歲這年,很奇怪的是安家女兒離開了星星街,從我們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這次的告狀無意間送走了那個女生,在我什麼都不懂的時候。
安家的書法培訓班一共辦了十年,我只去了兩個暑假就開始逃課、打架,重操舊業。第一個暑假安家的怪小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讓我沒有多餘心思去翻牆做壞事,到了第二年我十歲的時候,她就奇怪地消失了,我有時還從她們家書房窗口爬進去,找一找她是不是躲在角落裡......
書房不大,牆壁上掛滿了繩子,夾著一張張黑色走墨的大字。風從窗口吹進來,呼啦啦捲起一片紙浪,我就站在這片字海里,仰頭找著另外一個孩子的墨跡。
記得安伯伯曾說過:「東東啊,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給姐姐酒喝啊?因為她害羞,不敢對別人說心裡話。只要我家閨女喝了酒,寫出來的字絕對不比張旭差呀。」
對了,安伯伯喜歡喝酒。他每天中午一定要喝兩杯啤酒,再倒滿一個小瓷碗,加些桂花蜜,哄著坐在飯桌旁扒飯的怪姐姐喝下去。而那個怪姐姐喝了酒之後,一定會站在花壇上丟蝴蝶玩,看著蝴蝶亂飛,臉蛋兒浮著兩團紅暈。
這個奇怪的安伯伯養出了一個奇怪的女兒,很正常。
我抬頭找怪小孩的「醉草」。
在角落裡,我真的發現了一張筆法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的書法字,映著滲進來的光亮,那上面的墨汁鮮明淋漓,像是山崖縫壁滴下來的一縷清泉,彎彎曲曲,轉筆自如。
看不懂。
的確是狂草加醉筆。
不過我 還是很好奇,我把那張墨字偷偷藏在兜里,回去問媽媽。
媽媽戴著眼鏡端詳了好大一會兒,問我:「兒子會寫草書?很不錯呀。」
「媽,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迷宮圖嗎?」
「呵呵,兒子一說我才看出來,這張不是書法,是字畫。」
我很震驚,抓過白紙,趴到桌子上對著燈光照著看,叫個不停:「不是吧,那小屁孩會散墨畫?這麼牛!」
安伯伯只會書法,不會畫畫,這幅作品絕對不是他教的。當時在我印象里,只有電視裡的那些花白老頭兒才會「散墨」這種高段數本領。
媽媽朝我的屁股拍了一掌,大聲說:「你以為每個小孩都像你野慣了?安家的女兒心裡藏著一個花園,我們進不去哩!」她取了眼鏡,又自言自語地說,「那女孩一走你就野起來了,難道真的是她影響到了你?」
逃課後的生活刺激緊張,媽媽管不了我,在我十七歲時病逝,哥哥處理完媽媽的後事,留在公司里也不順心,每天回得比我還晚。媽媽走後,我徹底失去了牽掛,翹家出來和白寒混在一起。
他和我一樣大,長得比我白,披著齊肩頭髮,教會我很多事。在他的慫恿下,我加入了街道里的龍川社團,和日本的鷹道組織對抗。那天晚上,我們騎在川崎ZZR1400上耀武揚威,用火棉點著了整條東水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