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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3:18 作者: 四木
我對他說,我做不到。
阿Joe冷笑:「不就是一個捲毛妞嗎?你趁這幾年風頭正勁的時候好好兒拼,等鞏固了地位,拿到實力派演技大獎,緋聞對你的星途還有什麼殺傷力?」
阿Joe是個很有野心的傢伙,他自薦到我跟前,要做我的經紀人,包手我五年來的一切事務。他對我說過,一個靠臉蛋兒吃飯的男人最長混不過五年,五年過後,那男人就是「微軟」了,要走下坡路。趁觀眾還能記住你的時候,一定要拍出能代表你風格的片子。
所以他要我轉型,走民眾電影的路線。
我做過平面模特,做過偶像劇男主角,獨挑古裝戲的大梁還是頭一次。他拉來胡叔,找到一個網絡小說作家做編劇,三人閉關一個星期,合作開發出一個劇本:《杜風傳。》
我得感謝阿Joe,讓我在這次拍攝上遇到了安信。
而實際上我對安信的記憶要從九歲時開始。
九歲那年暑假,混帳老爸拋棄了媽媽。媽媽出自梨園世家,性情柔弱清斂,遭到丈夫背叛後,氣得吐血臥病不起。大哥當時只有十六歲,放學後他要打兩份工,沒時間照顧我。
「東東要聽話。」哥從街頭一群打架的孩子中找到我,擦著我頭上的血和汗說,「你脾氣這麼大,為了一點小事就跟別人打得頭破血流,哪個小夥伴還敢跟你玩?」
包紮好傷口後,他從書包里掏出一盒牛奶,幫我插好吸管遞給我:「你現在也不小了,要懂事,再讓媽媽擔心,你就不是男子漢。」
做個男子漢的誓言一直迴蕩在我耳邊,我答應了哥哥去書法班,學習寫大字磨鍊脾氣。
星星街底有戶人家是文化館的老師,他們正在開設少年書法班,大哥上學之前委託胖爺帶我去報名,走進一個紅磚小院,我就看到穿藍色海兵服的小鬼坐在水泥台階上,正用樹枝撬著樹下的螞蟻窩。
胖爺放開我的耳朵,向那個小屁孩走過去:「安信,這個是東東弟弟哦,以後來你家學寫字。」
「不是吧,他比我還矮,憑什麼我是弟弟!」我叫了起來。
胖爺賞了我一記栗暴,瞪著眼睛吼:「安信比你大,她就是姐姐!還有——」他又扯過我的耳朵說:「姐姐喜歡安靜,身體有點毛病,你要好好兒聽她的話!」
什麼啊!原來這個小鬼是個女孩!她根本不抬頭看我們,像是沒聽到似的,只知道用樹枝到處戳,轉什麼轉!
「哼。」我抱起兩臂,翻了個白眼。
晚上哥哥回來檢查我的作業,我撒謊說老師沒布置,他看穿了我,把我按在板凳上打了一頓。我捂住屁股叫:「哥,哥!我下午沒去學校,一直在安伯伯家學寫字!」
哥哥總算收了雞毛撣子,做飯給我吃。我問他安家那個奇怪小孩的情況。
哥哥嘆了一口氣說:「安家的那個女兒?是叫安信吧?從小有自閉症,不愛說話——你給我記好了,安伯伯是個好人,你不准欺負他家的女孩。」
哥哥其實說反了,欺負人的不是我,是那個奇怪小孩,安信。
她總是穿著水手服白褲子,睜著黑黑的眼睛歪頭看你,不說話。她的頭髮很卷,頂在腦袋上像是綿羊毛,笑起來又像是卡通豬,圓圓的臉蛋兒,很滿 足的樣子。
我每天放學經過商店,都看得見一隻戴蝴蝶結的豬娃娃站在架子上,笑得很開心,連粉紅的皮膚也和她一樣。
「捲毛豬。」
趁安伯伯睡午覺,我跑到院子裡來,衝著怪小孩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句。她轉過頭來,看到是我,突然招了招手:「弟弟,你來。」
我好奇地走了過去。
她把小手捂得緊緊的,像是藏著什麼寶貝:「我只給你看一下哦,不過要三毛錢。」
我當然不願意,三毛錢等於一支冰棍,我整個下午都盼著放學那會兒,可以衝出去買冰吃。她看著我,鬆了一下手中的白手絹,又很快地捏緊了:「你真的不願意嗎?小胖想看我還不給哦!」
看著這個姐姐安靜的眼神,我覺得她不會欺騙我。她又說到了小胖——胖爺的孫子,老嘲笑我的那個小子——更加激發了我的好勝心。
我掏出汗津津的三毛錢,交到她手上。她對著我笑了笑,把白手絹一股腦地塞給了我。
「啊——啊——」我的喊叫聲馬上響徹雲霄。
因為手絹剛一打開,一隻黑蜘蛛爬到了我的手臂上,毛毛的腳扎來扎去,噁心死了!
我阮載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蜘蛛和屎殼郎!
安信站在屋檐下,安安靜靜地看著我跳來跳去,又不說話了,恢復了以前發呆的樣子。
安伯伯趕著出來,拍走了蜘蛛,哄著我不要害怕,還特地剪了一串葡萄送給我。
我一把甩開葡萄,大聲說:「我不吃你們家的東西,我討厭捲毛豬!」
安伯伯摸著我的頭,笑著說:「姐姐很少說話,你一來她就主動找你玩,你應該高興啊!」
哦,不,我一點也不高興。
下午放學我回家的時候,捲毛安一直跟在我後邊。她拿著冰棍慢慢地啃,很認真地看著我,啃到我家門口才啃完。我的零用錢不僅被她騙去了,還被她當著面吃進肚子裡,我心裡又痛又氣,大聲叫她走。
她又幽幽地靠過來,突然沖我說:「你沒玩過那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