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2023-09-28 15:53:18 作者: 四木
她來到第三家,買了芙蓉糕,熱乎乎地捧在手心裡,把最美好的笑容留給他:「你嘗嘗吧?」
等低頭時,她又在心裡說:我在這裡也想過他一次。
她一連走了六家老店,一連在心裡說了六次,浮起了一層又一層苦澀: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我都想過他。
店老闆很熱情地招呼她:「信丫頭,和男朋友一起逛街?」
安信笑著擺擺手,怎麼能告訴這位可親的大叔,她身後站著的這個男人,就是兩年前引起她莫名憂愁的人呢?兩年前的元宵節,她站在滿街燈影里,居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很像身材挺拔的喻恆。她全力追趕,跑到大叔店鋪前把那道背影追丟了,心裡苦苦壓抑的暗戀轉化成委屈的淚水,她當場就哭了起來,哭得那麼傷心,那麼旁若無人,可把大叔嚇壞了。
當時的小兒女心態不足以對外人訴說,現在喻恆給予的愛戀又顯得滯後,令她苦澀難言。
她也曾回過頭笑話自己的傻,像喻恆那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無所事事地跑到老街來玩,她看到的那道背影,只是形似而已。
她現在已經醒了吧,不會那麼沉迷了吧,她始終問著自己。
今天看到喻恆,她剛好可以趁著老街被拆前的最後公演,帶著他告別過去,告別自己悲傷的心情。
河道里有汽船嗚嗚地叫,安信帶著喻恆穿過大橋,直接朝對岸走去:「那邊有社團,我爸爸經常在那裡唱上一嗓子,和票友樂呵一下。」
喻恆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走慢點,不要這麼急。」
時間慢慢流逝,他可能也察覺到了,她在帶他告別過去,走得越快,她就消失得越早。
安信放開手慢慢走,轉頭對他說:「小時候,爸爸每天晚上都帶我來這裡玩,告訴我戲曲是個很神奇的東西,還買來糖葫蘆哄著我坐下來,乖乖地看。我從五歲起開始聽《鍘美案》《鎖麟囊》,再大一點跟著唱《白蛇傳》《勸駙馬》,少數幾次客串其中的小廝丫鬟。到了十一歲,我終於主動開口說話了,爸爸抱著我轉了好大一個圈,當天晚上就包了紅粽子發給大家。」
她轉過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次能說話,多虧了一個小孩長得可愛,我想騙他過來欺負他。」
喻恆停住了腳步:「你小時候自閉過?」
「是的,說來挺慚愧的,那個孩子長 什麼樣我都忘光了,只記得他名字里有個『東』字。」
在一處水泥和青瓦搭建的戲台上,轉動著兩個人的身影。女旦鳳冠霞帔,眉目含情;男生橫執馬鞭,與她難分難捨。一旁的燈柱下,弦索胡琴咿咿呀呀地拉得纏綿悱惻,底下的票友應聲打著拍子,搖晃著腦袋拖長韻律,細細地哼。
安信拉著喻恆的手腕走到人後,放開手,看著明亮的台幕說:「這個地方馬上就要拆了,今天是演最後一場《霸王別姬》。」
喻恆抱住手臂,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再開口說:「漢兵已略地,四方盡楚歌。」
安信吃驚地回頭:「你也懂京劇?」
他安靜地笑了笑,站在暗影淡光里,有說不出的寂寥:「為了能和你有共同語言,我私下裡做了很多功課,不只是這些,我還收集了你喜歡的Q版羊,想找出你們的共通之處。」
她沒有說話,他轉臉對上耀眼的戲台,慢慢說:「可惜,你現在總是想讓戲曲落幕。」
安信想起了爸爸的話。爸爸說戲劇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在人們期待的時候拉開劇幕,演一遍世間的悲歡離合,又在大家沉浸在哀傷里,快速地收起它的繁華背景,留一點淡淡的回憶。
她抬眼看過去,戲台上,兩位演員已經在鞠躬謝幕,承受著底下既幸福又不舍的告別,掌聲雷動。
安信帶喻恆走過所有她走過的地方,盛情招待了他一回,然後揮手作別:「拜拜了,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喻恆伸開懷抱,對她招了招手:「能過來一下嗎?我想抱抱你。」
「你不怕過敏嗎?今天我沒戴帽子。」
他的手臂直直地伸著,十分堅定。
安信走過去,與他大大方方地抱了一下,他的手臂突然收緊,緊得讓她有些呼吸不過來。他的嘴唇在她脖子上摩挲著,開口說了句:「我……」河道里的汽船突然又嗚嗚叫了起來,淹沒了他餘下的話。
她吃驚地站著。
他又低聲在耳邊說:「安信,你對我真的不公平。」
翼神周年慶來臨,總部要求各分公司各部門出節目,爭奇鬥豔一番,許諾獲勝者年底將提高獎金。阮衡作為三開最高指揮官,或多或少表示出了對這次活動的關心,勒令安信拿頭獎。
安信正包著頭巾在雜物室里掃塵,嗆得一臉的灰:「我哪裡去找頭獎?要我搞笑還差不多。」
阮衡拿著咖啡杯隔在門站著,悠閒地說:「自己想辦法。」
她突然想起了小倩:「那這樣吧,我如果贏了,阮經理答應我一件事。」
「能力範圍之內才行。」
「當然。」
活動地點設置在副樓展覽廳里。餐宴上聚集了差不多五百人,大家沿著自助餐桌走動挑選餐飲,或者成群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安信在左邊休息區靜候登場,四處打量著帥哥美女。她看到了小倩在纏著阮衡,喻恆坐在最前的沙發組裡,身邊不乏問候的女孩。再朝人縫裡看過去,突然對上一張五官深邃的臉,她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