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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3:18 作者: 四木
安信剛轉頭看見他時,手就下意識地抓起背包里的帽子,還來不及戴上,他就拉她出了病房。這個時候兩人鼻息相對。臉挨得如此近,彼此眼睛裡的情愫也展露無疑,很可惜,第一次的親密卻來得不是時候。
安信默默戴上了帽子,仰頭靠在牆壁上,看著喻恆的眼神像是熄滅的燭火一般,慢慢地黯淡了下來。
「我知道,你一定是沒辦法拒絕我,怕我難堪才跟我交往的。可是我一直相信,我一定會讓你喜歡我的。」
喻恆靜靜地等她說下去。
安信抬了抬頭:「可是我發現我很累,原來並不是兩個人相互喜歡就可以,你不能放棄的有很多,我也有。」她摸出手機,塞進他外套的口袋裡,艱難地說:「手機里有錄音,茶餐廳里有攝像頭,你把這兩樣湊齊了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願意相信你,可是媽媽的病情容不得相信你,你好好兒想想吧。等媽媽醒過來,我就把她轉到療養院去,因為蘭雅沒有說錯,媽媽的確有過精神病史。」
說完這句話,她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灰暗,再也沒有清凌凌的光彩閃耀出來。
媽媽的間歇性神經質一直是家裡的禁忌,由於她和爸爸愛著媽媽,他們從來不談論這件事,並且默契地把媽媽當成正常人來看待,在她心裡,家裡的溫情是她最大的驕傲。可以說,安媽媽對於她,不是媽媽那麼簡單,而是她潛意識裡需要照顧的女兒。但是現在,這種刻意安排的自尊、平和一下子就被蘭雅打破了,簡直是毀滅式的,在她措手不及時。
「稍後我會向經理提出休假申請,希望你能批准。媽媽的病非常特殊,在頭腦里——」安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瞬間的哀傷從眼底湧現出來,說:「她總是希望我早點嫁掉,給她生個外孫,不孕症其實也快把她逼瘋了。就是因為媽媽有病,所以爸爸一直讓著她,所以我一直很聽她的話,現在鬧到這個局面,我必須想辦法儘量降低傷害——喻恆,你懂我的意思嗎?」
喻恆顯然懂。
他的雙臂支在牆壁上,眉峰抑制不住地抖動,說出來的話又低又沉:「我能配合你這段時間不出現在伯母面前,但是你不能用這個當藉口談分手。」
他扳住她的腦袋,快速地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留下一抹火熱,再轉頭決然地走掉,背影孤高決然。
「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再面對這樣的場景了,有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跑到你面前,做些爭風吃醋的事情,對你頤指氣使,對你耀武揚威……」安信的勇氣一下 .\nNET子失去了支點,她頹廢地靠在牆壁上,嘆了一口氣。
真的不能怨她狠心,她和他的世界隔了太多的不應該,這次的意外只是個導火線。
安媽媽自清醒後轉入山村療養院,受到安信及爸爸的精心照顧,病情有所好轉。療養院地處山林腳,空氣清醒,環境清雅,隔絕了繁華都市,像是入了陶潛筆下的桃花源。院長得知新入駐的捲毛丫頭是行書高手,特地求墨一幅,將「世外桃源」四字端端正正地拓在院門大理石上。
上午,安信給媽媽蓋好了攤子,推著她走進綠蔭小林,蹲下來笑眯眯地說:「好乾淨的空氣啊,媽媽你試著呼吸一下。」
安媽媽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看著樹上唱歌的小鳥。
兩隻小鳥繞林飛翔,落下來嘰嘰喳喳地叫,熱鬧非凡。安信扭頭看了看,覺得它們除了很恩愛很吵鬧外,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能讓媽媽看得目不轉睛。她回頭繼續笑著說:「媽媽,你這麼看著小鳥,是不是想喝小鳥湯了?」
媽媽吐出兩個字:「一對……」
面對大多數時候不開口只是死盯著某處的媽媽,安信此時驚悚了一把。她好奇地湊近她的耳朵問:「媽媽你的意思是——」
媽媽繼續幽幽地說:「男朋友……」
安信差點淚奔。
媽媽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忘記提醒女兒找男朋友,操心到了這個份上,她作為女兒真的有些不上進。
「我有男朋友啊——」安信小小聲說,「就是那個喻恆,媽媽還記得嗎?」
「喻恆?喻恆?」媽媽的眼睛突然亮了,兩手朝前猛比畫,「不,不,不要喻恆!不要喻恆!」
安信被媽媽的突發性發作嚇壞了。
她連忙抱住媽媽的身子,一迭聲地勸:「好的,好的,不要他,我們不要他,媽媽你別激動。」
其實近一周來,她和爸爸不打電話不看電視,陪著媽媽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就是怕媽媽受到外界偶發性的刺激,喻恆自然而然也被屏蔽了,連他的名字都沒人敢提起。
晚上安媽媽服了藥先睡了。安信坐在小床邊調整檯燈亮度,點開CD,輕輕播放著一首舒緩的曲子,伴著男聲的淺吟低唱,氛圍十分溫馨。
爸爸站在床後嘆氣:「閨女啊,看來你媽媽接受不了喻恆。」
「我知道。」安信回頭豎起食指噓了聲,「別談這個了,吵醒了媽媽她又得不高興。」
爸爸安靜了一會兒,又悄聲問:「這什麼歌兒,老婆百聽不厭的?」
「《花樣繼子》的片尾曲《我願意錯下去》,正楠剛出道那會兒傾情演繹,一曲成名。」
安信默默地打量著媽媽憔悴的臉龐,看著頭髮斑白處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一派慕孺情深。她的心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恨不得媽媽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她,對她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