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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3:18 作者: 四木
聽到這樣的鬼話,安信左邊的眉毛忍不住跳了起來。閔正昌雖然是她舅舅,但不代表著他可以貶低中國人。她默默地閉緊了嘴,忍住了快要衝出來的「我太陽」。
這時喻恆探出身,單用右手給閔正昌加滿香檳,平緩地說:「閔先生喜歡戶外運動嗎?明天我可以請你騎馬。」
場面這麼冷寂,BOSS好巧不巧出聲舒緩了氣氛,安信朝他感激地看了看。可是喻恆並不迎上她的眼睛,只對著閔正昌的方向,舉了下杯:「中國的馬極具韌性,跑到後面才能顯示出它的能力。它們在幼年時,會掙脫主人的韁繩四處奔馳,這樣就能比晚起步的馬匹早點到達目的地。」
說完,他一飲而盡,笑著看向閔正昌:「明天我帶你去看看這批馬。」
「不要著急,喻先生。」閔正昌揚手示意,表示他看懂了喻恆起身送客的動作,仍是板著臉說,「我突然對這位小姐產生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我有一句話想請教她。」
安信又坐正身子,向他禮貌傾首:「您說。」
「聽說安小姐在大韓民國求過學?不知你對我們有什麼看法?」
這個必須慎重回答了,顯然是自己臉上的不愉之色被他看在了眼裡,安信告誡自己,不可以給喻BOSS添加麻煩。
她想了想,才回答:「韓國處在面向海洋的半島地域,山林覆蓋了絕大多數土地,我認為它是個很美麗的國家——」
話沒說完,閔正昌就打斷了她:「安小姐,我要聽聽你的心裡話。」他的語氣里瀰漫著一股毋庸置疑的強硬。
「好吧。」安信無奈地說,「我就說一件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有關全仁權先生的。」
「2000年夏天在延世大學體育場,我有幸目睹了一場露天音樂會。那天的夜色很沉靜,煙火聚集在燈光深處,我坐在椅子上聽著前面傳來的樂聲,突然意識到周圍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平時冷漠和壓抑的同學都像瘋了一樣朝前跑,隨著尖利的電子音樂扭動著身體。後來,我才知道是全仁權先生帶著野菊花樂隊登場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蒼涼和憤怒,岩漿一樣爆發出來,整個場館隨著他陷入了夢境。大家一會兒沒有聲音,好像在聽著他訴說野性;一會兒又點亮了無數蠟燭,瘋狂地搖晃他們的胳膊和頭部,大聲呼喊著一個名字。那個時候,我能感覺到韓國的精神,韓國的品質,它們就呈現在我面前,是一種奇異的默契和萬人同心的堅毅。」
「您知道吧,閔先生。」安信對著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說,「在全先生的歌聲里,我能聽到韓國的歷史和現實,他用嘶啞高昂的嗓音,喚醒了沉睡的民眾,使他們達到空前的統一,所以我稱他為『韓國的靈魂』並不過分。」
「但是呢?就是這位教父級的傳奇人物,不斷吸毒,不斷進警察局,還和我很尊敬的紫妍小姐傳出緋聞,玷污了她的名聲,直到她自殺,他還執迷不悟地說他們之間是愛情。我離開韓國那天早上,報紙上說他又進了監獄,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閔先生,我在這裡沒有不尊敬您國家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述我對所接觸的事物的看法。那天晚上,我被全先生和周圍的同伴感染了,大聲唱著他們的歌曲,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因為這對我一個思鄉病非常嚴重的孩子來說,那一刻是種深層震撼。我聽著歌聲長大,聽著吶喊回中國的家,從來沒想過唱出大眾心聲的靈魂人物也會倒下——所以我想對您說,任何一種聲音都會在現實中流走,我們能控制住的,只能是自己的憤怒,而這種憤怒,往往就是偏見。」
說到最後,閔正昌在消化安信的長篇發言,眼睛裡的若有所思直接轉換到了臉上。安信回過頭,剛好也看到了喻恆稍稍翹起的嘴角,以及來不及掩飾的笑紋。
那種笑容真好看啊,她默然地垂下眼睫,心想,他終究是聽得懂韓語的,今天叫她出來,果然是為了開心,他期待著她會給他驚喜,她也不負眾望。
閔正昌一言不發地坐到終場。
他起身走上公司派出的接送專車,特地停下來看了下安信,對著喻恆說:「這個小姑娘很不錯,是個有想法的人。」
喻恆點頭微笑:「我代表我的職員向你表示感謝。」
豪華私家車轉眼即去。安信看著站在大廳外的喻恆,打算不再靠過去打擾他了,就先出聲說:「喻總,我先走一步,再見。」
「不要急,我送你。」喻恆接過泊車門童遞過來的鑰匙,當先打開了車門。「請。」
安信並沒有拒絕,只是在歸途上沒開口說話。她的眼角掃著窗外的街景,腦子裡亂鬨鬨地吵著,反覆聽到一個聲音不斷問她:你剛才做對了嗎?你是不是說錯了話?你想過翼神的立場嗎?
「很累?」車內突然響起喻恆溫和的男聲,隨即,他點開了CD,讓一首舒緩寧靜的巴赫傾瀉出來。那聲音似水,瞬間撫摸過聽眾的心房,無形帶來了安定的力量。
安信漸漸沉靜下來,開口說:「希望今晚沒有讓喻總為難。」
「不,你做得很好。」喻恆簡短地說,「令人刮目相看。」
「喻總是說對我以前的看法很一般吧?」
喻恆笑道:「安小姐為人樂觀,走到哪裡都充滿了笑聲,我不認為這是『很一般』。」
安信徹底放下心來。還有什麼比他的肯定更激動人心呢?儘管他後面的潛台詞沒說出來,她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平時她給他的印象是嘻嘻哈哈地散漫,今晚與閔正昌恰到好處的相對,正好彌補了她天性上的缺陷,說不定能重新給他一次對她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