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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52:30 作者: 觀乎
完全的黑暗與寂靜之中,安珉又想起了湖邊的血跡。
那些比湖水更加粘稠的鮮血一點點滲入擴散在湖中,很快又變得不可見,但他知道自己的血液將永遠留存在雪鏡湖中。
他睜著雙眼,徒勞地看著前方。
熱水關了之後,水分一蒸發身上便更冷了。他輕輕顫抖著,嘗試伸手去摸牆,好給自己一個參照物。然而手剛伸出去,他就猝不及防碰到了某個冰涼的東西,不是牆,他記得牆壁沒有這麼近,而且觸感也完全不是那樣。
安珉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將手收回來。那種寒冷刺骨的觸感說不清是什麼東西,像是雪,但比雪更加粘稠。
黑暗給了他更多想像的空間,他在一瞬間想起了許多東西,從東方的鬼到西方的惡魔,最後卻無法勾勒出這個東西的準確樣貌。
「……是誰在那裡?」他鼓起勇氣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但與此同時那個細微的聲音又響起,就在他面前。
安珉幾乎自暴自棄地睜眼立在原地,他已經可以預見,若燈還亮著,他一定會發現自己正在與某個未知的東西對視。
浴室里的燈又亮了起來,開始快速閃爍,仿佛老式燈泡接觸不良一般,閃得人眼花繚亂。安珉的夜盲症使得他在這短暫的光亮中也看不清東西,眼前依舊一片漆黑,只是有網狀的光斑在飛快晃動。
似乎有什麼東西藏在光斑之後,龐大而慘白,卻又像他的幻覺,或許是白色的瓷磚在眼底留下的殘影。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也隨著燈光的明暗而加快,就要跳出胸腔。
他努力看著前方,但根本看不清……
安珉仿佛變成了邁入深山風雪之中的旅人,踽踽獨行。
他該逃走的,可是這種情況下他根本逃不出去。
想要離開浴室就必須往前走,而那個聲音就在他繞不開的前方,更何況他感覺自己已經被凍僵。
一種人類原始的恐慌襲上心頭,他幾乎無法控制這種害怕的情緒,雙腿一軟,直直地往下倒。
膝蓋狠狠砸向地面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跪在了一地碎冰上。
痛意讓他突然清醒過來,並且清晰的認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如果再不想點辦法,自己就將以祭品的身份葬送在這位邪神手中。
冷靜……要冷靜……
「不管你是誰,你都找錯人了。」安珉聲音很是嘶啞,抬頭看向閃爍燈光中的一片虛空,「我不是你的祭品,也不是你的信徒。」
凌晨的廣袤夜空下,無數棟高樓大廈沉默地佇立,燈光稀疏,這是整座城市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
而在城市中一個最普通的角落裡,一棟普通的高層住宅,一間普普通通的浴室,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跪倒在那裡,神情有所不甘。
他所望向的虛空中並沒有任何物體存在的跡象,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一層薄冰從地面慢慢往牆上擴展,就快要延伸到天花板。
氣溫驟降,赤裸的青年已經被凍得瑟瑟發抖。
一大串水珠從地面騰空而起,靠近安珉,在接近的過程中凝結成冰,最後變成一條冰蛇纏上他的小臂。順著手臂蜿蜒向上攀爬,一圈又一圈,直到爬到他的肩頭,探出了上半身。
透明的冰錐立在青年眼前,凹陷的眼窩處仿佛有一雙眼睛直視著他。
燈光依舊在閃爍,安珉的左手和肩頭被凍得有些痛。死亡的利刃就懸在他頭上,他卻連帶來死亡的東西都看不清。
本能中生出的勇氣驅使著他繼續掙扎:「我知道你已經有很久沒收到過祭品了,你知道……知道為什麼人們不再向你祭祀了嗎?」
安珉在心底狂喊救命,這個邪神聽得懂人話嗎?就算曾經聽得懂,那也是千年以前的語言了,普通話可能超綱了吧……
但他覺得自己的話或許有用,這個邪神既然被他引了出來,那就應該是想要被祭祀的。如果自己戳中了對方在乎的事情,勾起了對方的好奇心,說不定還能活下來。
可肩頭的東西遲遲沒有動靜,沒有殺他,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干他大爺的,怎麼這麼冰,可能還沒被邪神吃掉他就被凍死了。
安珉破罐破摔:「事……事已至此,我知道你是盯上我了,那我就直說了吧。你要是殺了我,就永遠沒有人祭祀你了……你懂什麼是可持續發展嗎?」
話音落下後,一道人類難以聽見的聲音在狹窄的浴室響起,空遠得仿佛群山間的回聲。像是蛇鳴,又如同雪崩時大地的震顫。
祭品……願望……願望……願望……
冰蛇的頭部距離安珉眼睛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
人類的眼睛無比脆弱,宇宙中的任何一粒塵埃都比這堅硬。但瞳孔的構造又實在精妙。
祂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觀看一個,還有生命體徵的人類的眼睛。
眼睛背後連接著大腦神經,祂可以感知到浩如煙海的情緒在神經上波動,像湖泊倒映出的夕陽碎光。
名字……
祂在那些冰粒上刻了一個念頭,沒有語言。祂已經有一陣子沒聽見人類的語言了。
但人類都有名字,類似於一種標誌,以區分每個個體。曾經的信徒試圖向他溝通時,都會率先報上名字,這是一種微弱又微妙的連結。
祭品……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