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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8:11 作者: 沉筱之
我道:「沈三少實不必這麼客氣。」
去年輕描淡寫一句想接凌娘子進京已是機關算盡,我真是怕了他。
沈羽悠悠地看了我一會兒,忽一展顏:「公主國色,沈某為公主作一副畫罷。」
我還沒答,小胖墩子歡呼一聲:「三叔最擅畫,阿青也要與嬸嬸一起入畫!」說著,滑下椅凳,攀上我的膝頭。
我只好吩咐人備筆墨。
沈羽親自磨好墨,提筆時看了我與小胖墩子一眼。他背光而立,作畫的樣子倒是認真,偶爾側身取墨,一束春光便歇在他的眼角。
遼東沈三少其實生得十分清俊,眉是修眉,眼尾是燕尾,虧得他平日一身錦衣佩玉徒增風流,若換了斕衫,就是實實在在的陌上公子了。
可是,這麼一個清雅的人,卻是整個大隨,甚至整個中土大地上最聞名遐邇,天賦異稟的將軍。分明只長我二哥一歲,朝中乃至遠南與平西年輕一輩的武將,許多都受教於他,要尊他一聲師父。
不過片刻,沈羽將筆一收,笑道:「畫好了。」
我愣道:「這麼快?」
牽了小胖墩子過去看,竟不是工筆白描依樣畫樣,墨色在紙上浸染開,寥寥幾筆寫意,就把姿態擬得惟妙惟肖,裙下一條絲絛翻飛像有風一般,樑上橫斜的桃花枝盎然熱鬧。
我不由贊道:「三少真是好畫技。」
沈羽正重新端了他那盞銀針來飲,聽了我的話,應道:「技藝一途,沒什麼捷徑,都是千錘百鍊的結果。」將茶蓋子一合,走近了些,輕笑道,「左右你我日子還長,公主若有心,沈某日後願將畫技傾囊相授。」
他又編排起我與他的親事。
我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阿碧是朽木,就不勞三少費神了。三少府里能成材的棟樑多的是,昨日聽阿青說,似乎有個姓凌的娘子要跟著遼東王一併進京?」
沈羽沒答話,噙著笑意看了小胖墩子一眼。
小胖墩子伸手捂住嘴巴。
沈羽於是不再糾纏,自袖囊里取出印章,在畫上蓋了個戳,牽著小胖墩子施施然遠去。
我原以為沈三少此番前來,實在是因為得知沈瓊即將進京,太過開心所致,興頭上得意一陣便罷了。沒成想翌日晨起,推窗一看,他披了一身風露立在院中,說:「一想到就要娶公主為妻,歡喜得整夜睡不著。」
此後幾日,他每日都來看我。呆得不久,卻來得很勤,每日至少兩三回。
古人是一日不見思之如狂,他是一刻不見就千里來奔。
我在深宮住了二十餘年,見過虛情假意的,沒見過虛情假意得這般兢兢業業的。也只好拿起十二分精神與他周旋,簡直累得精疲力竭。
不幾日,整個九乾城都在傳,沈三少想娶昌平公主想娶得快瘋了。
想想也是,他今日扮得情深款款一些,改日沈瓊「不得已」解除婚約,他當著群臣的面大肆傷心一場,博來幾分同情,也好叫他們遼東少賠幾個銅子兒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第90章 雁山兵氣 04
七日後的清晨,我剛睡醒,便聽到門庭外有動靜。
以為是沈羽又在院中立了一夜,我一陣頭疼,合眼在榻上思定半晌,才秉著一口氣推窗。
外頭站著的竟不是沈羽,而是一名宮婢。
「公主,煥王爺身邊的衛將軍到了,說有要事求見。」
我更衣梳洗,到了含元殿,衛旻一臉焦急:「公主,末將查到去年秋天,凌娘子曾跟著遼東王去了一趟淮安。」
淮安?淮王的墓地便在淮安。
「末將連夜將此事稟明聖上,聖上說,這凌娘子八成是從凌將領口中得知了淮王過去的事,引著遼東王去淮安取證。昨日半夜,遼東王忽然上了一封摺子,說有要事啟奏,懇請皇上撤了今日午間的接風席,只召重臣、昌平公主、與沈三少入金鑾殿。」
我道:「看來沈瓊所謂的要事,八成是退婚了。」
衛旻道:「昌平公主有所不知,今年開春,遼東王要進京的消息一傳來,聖上便料到他們打的是退婚的主意,其間已召集大人們議過數回對策,一直相爭不下。」
「為何會相爭不下?」我問。
「公主與沈三少是御賜金婚,遼東王想解除婚約,就是違逆聖意,縱然他要拿著公主並非太上皇親生這一點做文章,也不得不付出代價。幾位議事的重臣里,多數主張『放』,即同意解除婚約,放沈三少回遼東,但是要讓遼東賠償。眼下正值戰時,煥王爺帶去北漠的四萬遼東精兵,要歸大隨所有,兵馬錢糧也可索取一定數目。這樣一來大隨獲利,二來可傷遼東元氣,但壞處是,要將沈三少歸還遼東。」
「另還有兩位大人主『殺』,即借著遼東王拿公主的身世做文章,反將一軍,說遼東沈氏誣衊公主,沈羽違抗聖意,問罪誅殺。畢竟沈三少領兵的威名,整個中土大地無人不曉。便說桓國,桓帝從來窮兵黷武,只要有沈三少坐鎮西里,他們便不敢犯境。因此這樣一個人,既不能為大隨所用,放他回遼東,就是放虎歸山。」
我道:「可是殺了沈羽,遼東必會拼死一戰,眼下大隨的狀況雖不似一年前岌岌可危,但遠南恰好在這個關頭舉兵,遼東若再亂了,朝廷豈不是應付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