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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8:11 作者: 沉筱之
只剩兩盞燈籠了。
於閒止的目光自李栟身上收回,片刻,他低聲道,「如果你問的是秦雲畫,我……可以與你解釋。」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把信箋給我,好嗎?」
我從未聽過他以這樣的語氣說話,夾雜著三分無奈,三分空茫,還有一分生怕希望落空的荒涼。
這樣的荒涼令我心中燃著的那團火驀地滅了,化作片片飛灰,卻不知焚了什麼。
我輕聲道:「世子大人以為這盞燈籠里的旨意該是什麼?是阿碧為自己與慕央求取的聖意麼?」
於閒止看著我,他的目光未動,裡頭卻有潮起潮落,漸漸地,如一泓湖水在寂夜歸於平靜,月光收去雲後,湖水化成深墨色,於是也失了神采。
他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麼,緊握著我的手也緩緩鬆開。
我終於伸手探入燈籠中,取出裡頭的信箋。
心有遠山又如何呢,不敢攀登才是固步自封的枷鎖。
信箋翻過來,上頭寫著一個「吉」字。
與此同時,水竹台另一頭傳來一聲輕笑,沈羽道:「這個貼『喜』的信箋竟叫我拾到了。」說著,幾步走去竹台旁,親自將信箋呈給李栟。
李栟接過,取出信中的旨意,拿目光一掃,臉上的笑意頃刻收了,但也只是收了一瞬,又重新笑起來。
他目光異樣地掃了沈羽一樣,清了清嗓子宣讀:「……今賜婚長公主昌平與遼東沈氏三公子,征西大將軍,沈羽,願你二人結為連理,永世同好。」
原本喧囂的,嬉笑的人群一剎寂然,有一瞬間,我竟能聽見懸在半空的天燈里,烈火灼燒的嗶啵聲。
於閒止手裡還拿著那個與我掙的四分五裂的燈。
他沉默地,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燈籠里,火色映照半面紙壁,將紅彤照成淺朱。
這樣的淺朱色,就好像他當年贈我玉菩薩的紅繩,飽經歲月的磨損,所以舊成這個樣子。
我想我應該把玉菩薩還給他了。
烈火燒斷燈籠的竹枝,大半截籠身自於閒止手裡滑落,一下墜地,裡頭的油瓶子打翻,傾倒在水竹台上,油上落了火,轟然之間便在他足下燒開,眼看就要燎到他的袍擺。
四周傳來驚呼之聲,莫白莫恆幾步衝上水竹台,於閒止幾乎是被他二人帶著跌退兩步,可他的目光卻一直盯著我,黯然,不解,迷惘,又冷漠。
正是這時,忽有人握住我的手肘,將我往後方一帶,耳畔傳來慕央的聲音:「當心。」
二嫂也趕了過來,蹲下身拍了拍我的裙擺,起身問:「小阿綠,你沒事吧?」
我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原來我方才只看到他離火近,忘了我離這團火其實也很近。
火勢不大,內侍們取了水很快撲滅。
李栟帶著笑意的聲音又很快響起:「昌平公主,沈三少,還不趕緊叩謝聖意。」
平西王打了圓場,方才一瞬的意外仿佛只是平添生趣,那些道行高深的臣子們慣會粉飾太平,也都找回雅興。
秦雲畫步上水竹台,對於閒止道:「公子,奴婢扶您去歇息。」
漫天燈盞墜入於閒止的眼眸,星光疏忽不見,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垂下眸,然後笑了一下,像是從心肺里震出的一枚笑,一下便消散在這燈火闌珊的夜裡。
不知怎麼,我就想起兩年前他初來京師,我與他一起去月老祠求籤。
那時他誆我說他叫李閒,我亦誆他說我是公主府上的小綠,於是便求了個下下籤。
我至今記得那條簽文----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的那條是什麼來著?
是了,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彼時我說:「這月老祠的簽文,怕是不准吧。」
他目光悠悠,聲音也悠悠,應我:「嗯,不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第71章 他山之石 09
水竹台口有一道棧橋,與龍台相接,我穿過棧橋去接旨,沈羽已等在龍台下了。
他接旨的時候很平靜,只是斂起了平日裡玩世不恭的姿態,但我分明記得,就在方才,平西王從喜箋上念出他的名號時,他眉宇間難以掩飾的錯愕與怫怒。
縱然性情不盡相同,沈羽有一點與我大皇兄和於閒止很像,在事態無法挽回的時候,迅速冷靜下來,縱是遭逢天大的變故,也能按兵不動,以窺良機。
我不知道這樣的隱忍是不是爭天下的人與生俱來的神通。
大皇兄甚至沒多看我一眼,一臉鎮定地宣讀完旨意,我與沈羽正要磕頭領旨,這時,人群一側忽有一名女子高聲道:「等等----」
我側目看去,正是平西王那位寵妃,顧璃。
她進京已一月,臉上的濕疹仍沒好,還是以紗覆面。打斷了我與沈羽接旨,她提裙步到龍台下,跪地道:「陛下當真要把昌平公主嫁給征西大將軍?」
大皇兄冷聲道:「怎麼?」
顧璃道:「征西大將軍乃遼東王府的三公子,當今遼東王的三弟,手握數萬大軍,威名赫赫,賤妾以為,倘將昌平公主嫁給沈三少,根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