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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8:11 作者: 沉筱之
    大皇兄笑了一聲:「說下去。」

    盛妍道:「昔有淮王率兵出征,為大隨保住江山,後淮王歸來,太上皇便命人將淮王幼時所居更名為無衣殿。太上皇與淮王雖為兄弟,但更是君臣,臣子為君王出征,但君王更念臣子恩德,便賜殿名無衣,是為即便身為人君亦會以兄弟之禮待之,這是仁君的典範。」

    她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直到最末,我才聽明白她竟是借我父皇的事跡,贊大皇兄亦是個仁君。

    因那無衣殿後來為我二哥所居,而二哥也曾領兵出征,於雁關大敗敵軍,與數十年前淮王的經歷一般無二。

    可大皇兄聽了盛妍所言,只擺了擺手,吩咐劉成寶賜花。

    盛妍愣了一愣,似乎難以置信,問道:「皇上可否告訴妾身,妾身竟是哪裡說錯了麼?」

    大皇兄回過身來看她,出乎意料地做了句解釋:「無衣殿名的來由,與君臣無干,而是感念袍澤之誼。」

    的確如此。

    當年父皇將淮王所居更名為無衣殿,是因聽聞將士在外,大敵當前亦能同進同退,歷盡千險仍可生死與共,雖為異姓,但更勝於血親兄弟。

    劉成寶將一枝白茶賜給了盛妍。

    盛妍垂眸木然看著手裡的茶花,慢慢直起身來,本是要隨另外兩名落選的秀女一起從偏門退出去,怎奈腳下一個趔趄,忽又跌倒在地,喃喃道:「皇上,皇上只因妾身不知無衣殿的因果,便不要妾身了?」

    原來她真地沒聽明白我大皇兄的言下之意。

    「無衣」二字究竟何解並非重要,可笑她竟以為在後宮的種種作為,竟能瞞過當今聖上。

    其實大皇兄的那句「袍澤之誼」已是在喻醒她沙場將士尚可互托生死,她安泰無恙又何必苦心算計他人。

    新的無名秀女已按次入殿,盛妍爬起身,訥訥退到偏門口,忽然雙膝落地直挺挺地跪下,厲聲道:「皇上,妾身不服!」

    整個子歸殿靜了下來。

    此舉無疑與頂撞聖上,眾人皆是一驚。

    「大膽!」須臾,倒是禮部的王啟堂高聲喝道,正要上前斥責,卻被大皇兄攔了一攔。

    盛妍已是滿面淚痕,聲音亦變得淒婉:「妾身不明白皇上何以因為無衣二字見解不同便要賜妾身花,昔日太上皇與淮王種種妾身不過道聽途說,以為更名無衣殿是太上皇念及兄弟情份,是太上皇仁厚,這又有什麼錯?」

    「就好比皇上您正看著一個故事,忽然有人不管不顧地將這故事的結果說與您聽,您一頭霧水不知因果難免揣度再三,但對這個故事的體會,便與先前全然不同了。妾身於無衣殿,正如一個被告知結局而不知故事因果的人!」

    盛妍這一番話分明是強詞奪理,可大皇兄聽後卻愣住了。

    好半晌,他忽然抬眼朝我看來。

    不,並非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本該站在我身側卻幫去我備手爐的蘭嘉。

    子歸殿的氣氛因大皇兄的一刻怔怔而變得凝重,盛妍的眼裡卻似有光,仿佛又瞧見了希望。

    可那光只亮了一瞬便滅了,因我大皇兄道:「多年以前,確實有一個人趁朕不防,不管不顧地將朕未瞧完的故事因果說與朕聽,朕之後所為,是又將這故事翻來覆去看了數遍,才知同樣一個故事,深陷其中與端看因果的滋味不盡相同,而每復看之,都有新的所得。你只知其因果而不究內里,看來朕與你並非同道中人。」

    此言剛落,偏門外忽然「啪」地響了一聲。

    劉成寶疾步走去掀開偏門的帘子,我才瞧清地上碎著的是我的手爐,而蘭嘉垂眸跪下,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起伏:「臣女唐突,皇上恕罪。」

    大皇兄眉頭深鎖,良久才緩緩道:「平身。」

    蘭嘉又抬眸看我一眼,我搖了搖頭,示意已不需手爐,她便往我身邊而來。

    可她才走了幾步,倉惶離殿的盛妍卻不慎與她撞了個滿懷,腳下一個蹣跚,一個物事便從她袖囊里落出來。

    而大皇兄瞧見地上的物事,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那是我贈予蘭嘉的藥囊。

    我母后生前所制的藥囊。

    囊子上那朵分明清麗婉轉的杜鵑花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嫣紅奪目,隨著大皇兄震怒的一聲「站住!」,子歸殿的氣氛一下子凝重到了極點,所有人都齊身跪倒在地,包括我與淮王妃。

    大皇兄彎下身子,拾了幾次才拾起那枚藥囊。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蘭嘉,問道:「這藥囊,你是從何得來的?」

    蘭嘉似乎不知該怎麼答,只垂眸不語。

    我想了想,道:「回皇上的話,這枚藥囊是昌平在江淩偶然得之,見其精巧動人,便贈予蘭嘉做禮。」

    「偶然……得之?」大皇兄愣了,片刻竟露出了一絲笑意,可這笑意卻冷寒至極:「偶然得之你便隨意贈予他人為禮?你知不知道這枚藥囊是何人所制?!究竟為何物?!」

    我默了一默,輕聲道:「昌平知道。」

    大皇兄又笑了,咬牙道:「呵,你知道,你竟然知道。好得很,朕有你這麼一個皇妹,真是好得很!」

    我抬頭看向大皇兄,一字一句道:「正是因為知道,皇妹才要將這藥囊贈予蘭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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