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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8:11 作者: 沉筱之
登臨閣內良久沒了聲響,片刻,他好像笑了一下,環臂而來的溫暖氣息將我裹住,笑著嘆:「有那麼多方法表明心跡,你卻偏要說得這麼迂迴。」
越叔的藥囊似有奇效,夜深時分,我雖仍昏昏沉沉的時醒時眠,但心思確然能靜下來了。
我想,其實有的事,你想得簡單,它便簡單,同理有的事,你若不再去想,它也許就跟從未發生一般,故此我就這麼隨於閒止嫁去遠南,從今往後,嘗試著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再深究,就這麼的,跟他白頭偕老,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寅時時分,蘭嘉在紗簾外喚道:「公主,您已醒了?」
我應道:「是。」
她道:「內務府那頭回話了,說寧思的確跟人打聽過入選的秀女該如何才能去王府伺候。」
我盯著床梁時深時淺的紗影,道:「這麼說盛妍確實沒有冤她,她果真對二哥有意。」
蘭嘉道:「她現已在天華宮外候著了,公主見是不見?」
我想了想道:「叫人過來伺候梳洗罷。」
寅時三刻,夜色濃到化不開,寧思一身素衣跪在天華宮內,映著燭光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我原以為她不施粉黛只因將門之女不喜這些,如今看來,她當真無心相爭。
我道:「你當初既種下了因,便該料到今日的結果,故而無論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這深宮,你是呆不得了。」
她垂眸輕聲道:「長公主誤會了,寧思此來並非為自己求情,而是有一個不情之請。」她說著,朝我磕了個頭,「不知長公主在逐寧思出宮前,可否應允寧思與那人見上一面?」
她將話挑得這樣明了,我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斥她何以喜歡我二哥?
可情之所衷,哪有半分由人?
心中頓生三分沒奈何,我不由地道:「見或不見,你不應來問本公主,而是問你自己。你如今走到這一步,應當曉得你與他之間既沒有緣,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情分。你縱要為他拼盡一生執著飛蛾撲火,那也是你的事,他不會也不可能知曉。」
更何況我二哥早已有了心尖上的人,她就是再見他千遍萬遍,也無法在他心上留下半點痕跡。
我借著燭火瞧得分明,寧思緊抿的下唇已無血色,到底是不甘心,卻應得順從:「長公主教訓得是,是寧思痴心妄想了。」
我道:「你既對煥王爺有了心思,被逐出宮後,往後再不要來京城了。」
她身形晃了晃,須臾,伏在地上又磕了個頭:「謝長公主。」
她本已退至宮門口,忽然又頓住腳步,抬起頭來目色盈盈地望著我:「長公主,聶將軍她,是怎樣一個人?」
我沒有作聲。
寧思道:「當年燕地之亂,二皇子率兵駐守雁關,寧思身為雁關太守之女,曾奉命照顧二皇子的起居。那日軍中有亂,恰中了燕兵之計,寧思與聶將軍一騎孤軍陷入本已九死一生,後來卻是二皇子冒著性命之險帶兵來救。長公主今日教訓得是,寧思對煥王爺確有幾分妄念,可寧思的妄念,早在看見當年的二皇子於千軍萬馬中背著重傷的聶將軍硬殺出一條血路時就沒了。而如今所余,不過幾分執念罷了。」
我想說,既知是執念,又何必妄為。
可思量復思量,又覺得自己並沒有資格這樣說,我與她一般只有十七歲的時候,也曾為了一個執念,將自己三載年光盡數消磨。
離選妃只有兩日,後宮卻出了這樣的事,天將熹微,我便換了一身公主朝服,去子歸殿覲見。
轎輦剛出天華宮,遙遙卻見一襲單薄的身影跪在深長的宮道上。
竟是盛妍。
我不由蹙了眉頭,蘭嘉跟在轎輦一旁低聲道:「昨夜寧思來見公主時,她便跪在這了,小三登恐擾了公主歇息,便沒讓人通傳。」
我點了點頭,亦吩咐宮人不必理會,可轎輦從盛妍身旁駛過,我卻清清楚楚聽得她往地上砸了個響頭,聲音泫然欲泣:「長公主,長公主可否停下轎輦,聽盛妍一言?」
事到如今,寧思已被杖責二十大板逐出宮去,皇后之位再無人與她相爭,我倒好奇她這個時候還想要做什麼。
我道:「你說罷。」
初冬的晨,宮道上的夜雪已被掃過,盛妍穿得單薄,唇色凍得發紫,一雙盈滿淚水的秋水剪瞳卻明媚嬌艷,她道:「盛妍曉得長公主因寧思不忠,心底一時難平,可盛妍與寧思情同姐妹,深知她絕不是一個對皇上有二心的人。那日寧思酒後失言,所道不過一樁陳年舊事,而今數年過去,想必她早已忘懷。其實說起來,倒是盛妍疏忽,一時竟借著往事打趣,非但衝撞了煥王爺,且還衝撞了當今聖上。盛妍懇請長公主看在寧思無心之失的份上,從輕責罰。」
我想了想,道:「這事本沒什麼過失可言,本公主如何責罰,亦遵循祖上的規矩,對事不對人,倒是你……」我別過臉看向她,平靜道:「你這麼大張旗鼓地跪在人來人往的宮道上,是怕旁的人不曉得寧思是犯了什麼過錯被逐出宮去?還是怕她往後還能有翻身的機會?」
盛妍的臉色不由一白,片刻便垂下眸子從容道:「長公主教訓得是,盛妍一時心憂姐妹安危,竟未能為其思慮周全,還望長公主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