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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8:11 作者: 沉筱之
    蘭夫人頗是平靜:「我與趙良幽會,原本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同公主引路與否並沒甚干係,我與夫君也不曾怪責於你。」

    我又想了想,也很平靜:「雖然大皇兄叫我開解你與丞相大人的心結,可我畢竟是他的親妹妹,便是犯了大錯,被關個一兩月也就放出來了,你與丞相大人的感受,卻不是我在意的。」

    她悠悠張開眼將我看著。

    我又道:「昨夜我琢磨了一宿,以為並不必強求一個破鏡重圓的結果。歸根究底也要看你與丞相大人的情分。你如今大著肚子,卻一人在尼姑庵住著,想必是對老丞相沒意思了。既然這樣,本公主便去禮部請個旨,好叫你們和離了,如此你好他也好,皆大歡喜,你覺得呢?」

    蘭夫人瞪圓雙眼,半晌,解釋說:「我如今身子重了,喜歡尼姑庵的清淡口味。倘若回到府里,夫君則日夜命人為我滋補,我實在受不了,才在庵里住著。」

    我學著於閒止的樣子,悠悠然呷了一口茶,點頭道:「哦,他竟如此不能體諒你,看來和離是勢在必行了。」

    她再坐不住了,遲疑半日,小心翼翼地問:「公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於閒止很知趣,放下茶盞,笑道:「我出去走走。」

    他方一出門,蘭夫人便覥著臉下了炕,挪到我身邊:「公主英明,叫公主瞧明白了。」

    我雖的確英明了一把,也是她的演技太拙劣。

    她起初離開相府時,便很不適應外頭的伙食,日日去於閒止府里蹭飯。如今她與老丞相心結已解,卻強忍著口腹之慾賴在尼姑庵不走,擺明了是下了套子等我來鑽。

    我道:「你這麼耐著性子等我,終歸要有個由頭,便是什麼由頭,你直說無妨。」

    蘭夫人咬著唇,仿佛難以啟齒。

    「聽聞當今聖上,除了兩個侍寢常在,後宮妃嬪高位虛懸?」

    唔,這算是一樁宮闈異聞----我大皇兄二十有六,莫說冊封皇后,連個位高的妃子都不曾納過。

    「我有一個小妹,略長公主一年。因她一直、一直思慕當今聖上,故此待字閨中,至今未嫁。」

    我陡然一驚:「你想幫我大哥說媒?」

    她的臉立刻變了顏色:「皇上九五之尊,他的姻緣,可是我尋常婦人能夠論道的?」卻又壓低聲音添了句,「只是容我多嘴,論起姻緣,皇上公主兄妹三人,沒一個是走順了的。」

    她這多嘴的一句,說到了我心尖尖上,我們兄妹三人的姻緣,豈止是不順,簡直慘絕人寰。

    大約瞧出本公主面色不好,蘭夫人攏了我的手,勸慰說:「現下眼見著閒公子對公主關懷備至,公主嫁去遠南,定是個享清福的命。至於公子養在別苑那位,雖也替於家添了後,但閒公子並未因此給她什麼名分,公主不必擔心。」又將話頭拉回到正題上,「我那小妹,是真心實意記掛著當今聖上,並沒存什麼攀龍附鳳的心思,只想跟在公主身邊當個宮女,偶爾能見見皇上,她便知足了……」

    之後又提起什麼「內廷空虛,關乎一國命脈」一類的官宦辭令,我卻全沒聽進去,心眼竟被「於閒止養在別苑那位」塞滿了。

    我又旁敲側擊地打聽了幾句,蘭夫人似乎沒意識到我不知情,透露說:「閒公子不給她名分,也情有可原。她年紀比公子長五歲,如今已是徐娘半老,絲毫比不得公主的風貌。」

    從廂房裡出來,外頭竟在落雪。雪粒子紛揚,連帶著日影也似一層薄薄的霧。

    於閒止倚在一株白梅旁等我,細碎的雪花打在肩頭,拂了一身還滿。

    見了我,他走過來,極自然地攏了我的手,又脫下外袍披在我身上,笑道:「你果真受不得涼,就著火爐坐了半日,這手還不如我一個等在雪天裡的暖和。」

    他裡頭穿了一身青白長衫,波瀾不興的樣子,仿佛置身於水墨山色,石橋盡頭,自成一場風光。

    可惜這風光只是表象,他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不知怎地,我一想到於閒止已在遠南有了個娃,心情就十分複雜。並不是吃他的飛醋。這感覺,就好比一張雪白的帛紙上多了一塊墨漬,一副繽紛的鴛鴦錦卻繡偏了針腳,膈應得慌。

    於閒止定定地看著我,忽而笑問:「怎麼一副失落的樣子?該不是從蘭夫人那聽了什麼八卦,自個兒琢磨些有的沒的吧?」

    我高深莫測地看著他,吐出兩字諍言:「你猜。」

    他不太在意,將我扶上馬車,取出手爐讓我捧著:「蘭夫人有個小妹,一直思慕你大皇兄。她呆在尼姑庵等你,想必為的是這茬。」又倚著車壁,閉目養起神來,「你宮裡人少,添個宮女說話不是壞事。再者說,皇上至今未曾納妃,蘭夫人的小妹身份樣貌無一不好,若皇上肯要了她,於後宮,於朝廷,都算一樁喜事。」

    說罷這話,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提了一句不相干的:「遠南那邊的卷宗千頭萬緒,連熬了幾宿,竟有些乏了。」語氣似乎和我話家常。

    我卻忍不住拿他先頭的話揶揄他:「你們王孫公子到了一定年紀,成日想著娶妃納妾。堂堂正正呢,是為了傳宗接代,可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誰曉得明里暗裡不是為了一己私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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