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頁

    遠處，一隻烏鴉飛過，嘎嘎的聲音讓這夜色越發淒冷。它從霧氣上掠過，翻卷的白霧糾纏著它的翅膀，就像一隻只慘白的觸手。趙邁打了個冷戰，突然想起好多恐怖片的場景。累累白骨從霧氣中站起來，顱骨中帶著橘紅色的光芒，形成一支亡靈大軍。死者的足跡踏過的地方，滅絕席捲一切。

    「你在想什麼？」沃茲沃斯突然說道：「你的自然原力有些不穩，是不是疲勞所致？」

    「呃，我只是在胡思亂想，沒什麼問題。」趙邁尷尬的笑了兩聲。

    沼澤的濃霧到了紅樹林的邊界就停下了，似乎它們也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烏鴉飛過濃霧，進入紅樹林區，停在樹枝上休息，整理自己的羽毛。過了一會兒，一群烏鴉飛了過來，停在之前烏鴉的身邊。它們不再聒噪，安安靜靜的，用一雙雙紅色的眼睛四下查看。

    「它們不會傷害我的朋友們吧？」趙邁有些擔心的問道。

    「它們不會傷害任何人，尤其是你的朋友。它們是我的耳目，為我帶來沼澤中的消息。地精又在做什麼壞事，哪裡又出現危險的陷阱，是不是又有冒險者進入這片險地。」沃茲沃斯用法杖敲了敲最粗的一棵大樹，它的樹根移開，露出下面傾斜的地洞。「我就在裡面，你進去吧。」

    只有蹲下身子，趙邁才能進入這個洞中。這是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洞，一點也沒有髒臭、也沒有四處鑽探的小蟲。雖然這裡也沒有什麼家具，但是扭動的樹根可以當做桌子、椅子甚至床。頭頂上、身側邊，散發著螢光的苔蘚勉強提供照明，可以讓趙邁看清腳下的路和要前進的方向。

    「還得再往前一點，年輕的德魯伊。」沃茲沃斯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與他的分身並無二致，只不過聲音很輕，飄忽搖擺如同風中的呢喃。趙邁快走了幾步，終於到達一個圓形的洞穴，應該就在某一棵大樹的正下方。樹根來到頭頂上就向四面繞開，留出空間的同時緊緊抓住泥土，形成這裡穩固的牆壁。這裡不再是荒野的風格，而是溫馨舒適的家。幾塊風格樣式完全不統一的地毯鋪在房間各處，打滿補丁的棉被和枕頭就在角落中放著，一隻水壺嘶嘶冒著蒸汽，不過那下面並沒有火焰灼燒。

    如果沃茲沃斯沒有特意欺騙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個半身人就應該是他的本體了——或者準確地說，前半身人。這個種族最高也只能到成人的腰部位置，永遠的娃娃臉，永遠的兒童肌膚。除了大量的勞作會讓他們略微顯得成熟些，否則總是一副孩子的模樣。

    人人都喜歡半身人，因為人人都喜歡吃。當然，不是吃半身人，那樣實在是太邪惡了。半身人都是好園丁、好廚師、釀酒高手和捲菸大師。雖然這句話就像「矮人都是好鐵匠」一樣有些過於絕對，甚至帶了點偏見，但也能充分反映出這個種族受歡迎的原因。

    不過趙邁看到的半身人蒼老、衰弱，皮膚上覆蓋了一層硬質樹皮，活動起來還會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德魯伊倒是有一個法術叫做「樹膚術」，可以給人附加一層額外的樹皮盔甲。不過那個咒語絕對不會影響人的行動，更不會給人帶來這樣的駭人外觀。

    「你好，正式介紹一下，我就是沃茲沃斯，一個半身人德魯伊。」他用很輕的聲音說話，只有凝神靜心才能聽到。隨後他伸出手來，一根樹根便從天花板上垂下來，停在趙邁面前。樹根頂端張開五根分叉，就像是一隻手掌似的。

    趙邁考慮了一下，繞開樹根，與半身人握了握手。和之前的沃茲沃斯分身一樣，眼前的這個半身人身上也沒有自然原力的感應。那他是如何操縱這些樹木的？他又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很高興又見到德魯伊，還是一名富有生機，思維活躍的學徒。」沃茲沃斯嘆到：「已經很久了，我只能遇到地精，野獸，以及貪心的或者勇敢的冒險者。我不信任他們，正如他們不信任自然原力一樣。你是一個願意學習的人，而且剛剛起步，正是最好的時光。」

    「最好的時光做什麼？」趙邁問道。

    「大樹最強壯的時候並不是枝繁葉茂，而是種子破土而出。那是生命征服死亡的時光，那是將自身與原力初次連接的時光。我在那個時候發下宏願，希望能夠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我希望能夠成為掌管自然之力的新神，庇護一代代德魯伊不斷成長。」

    「呃，好大的願望。」趙邁撓了撓頭：「顯而易見你失敗了，對吧？」

    「是的。不可能有神靈被困在樹洞之中，當然更不可能有神靈失去進步的可能，自己囚禁自己。」沃茲沃斯笑了笑，樹皮從他臉上脫落，露出……新的樹皮。他用沙啞的聲音道：「我的失敗在於過於驕傲。我還沒有獲得神的力量，就已經有了神的缺點，又怎麼能成功？我去過無間行者社區，那個時侯我還能以我的雙腿行動，我還可以用我的雙眼查看。我看到了體悟樹，無數前人的智慧告誡我，說我會失敗，然後就是勸說。」

    「『你們只是德魯伊的思想，德魯伊的智慧，並不是自然原力的！』當時我就是這樣回答他們的。之後，我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裡，試圖以一己之力，創造新的體悟樹。不過這一次，我將記錄自然原力的想法，從中學習自然之道的智慧。花草魚蟲風雨雪霧，都可以在這裡留下體悟。」

    「於是我就被困在這裡了，連我自己的自然原力都被紅樹林同化。我一旦離開，就相當於失去所有生機，只會變為泥土和塵埃。」沃茲沃斯苦笑一聲：「我想成為神靈，結果變成了樹妖。我這一生只剩下一個願望，那就是再見見體悟樹，將我的錯誤告訴它，警醒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