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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白溪音此刻衣著仍然整齊,神情卻顯得很狼狽。顧安南忽然想,為什麼之前也有那麼一時片刻,自己會想成為這樣的人呢?

    大抵對於當年那個浪蕩兒來說,他想要的就是對方身上那種屬於世家公子的鎮定與從容;而如今他自己從大風大浪里闖出來了,卻反而擁有了人生中的另一種坦然。

    不來自於身家,而來自於自己。

    「我還沒有敗。」白溪音咬著牙,當著他的面承認了自己與楚淮的同盟關係:「他奪下南境,你奪下洛陽。屆時你元氣大傷,必定不是他的對手。」

    而只要楚淮勝利,自己就還有一線生機。

    顧安南微笑起來。

    作者有話說:

    預告預告~ 今日將連更四章,正文完結啦!

    第109章 清夢山河間(四)

    楚淮是行至摘星棧道中段, 才察覺到不對的。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這條棧道上設置了很多「預警設施」,比如牽著鈴鐺的隱秘魚線, 還有一看就知道是帝姬豢養的那種奇怪鳥雀,甚至是埋在棧道側邊的信號煙花。

    人一踩上去, 煙花頂端預留的火灰就會被摩擦引燃,繼而在天空中尖銳地鳴叫著升起。

    楚淮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報警的目的是為了引人來援, 如果根本無人可引,那弄再多的警示又有什麼意義?讓那邊的人多跑一會兒嗎?

    『可以。』

    楚淮安靜而傲然地想,

    『也不差這一時片刻。』

    他帶上棧道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親兵中的親兵, 每一個都是由他從千軍萬馬中仔細挑選出來的。

    為了確保這些人的忠誠性, 楚淮甚至還有意地選擇了照州出身的年輕人,他們的親族父母都被牢牢地控制住, 沒有任何人會違背他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顧安南傾巢而出打到豐州,楚淮也做好了拿下南境之後再掉頭和他會戰的準備。

    「所以我也必然要將全部力量都帶出來,傾盡全力攻下南境。」楚淮向身前的年輕人解釋道:「出身照州的海軍從淮雍河水路進牧州, 陸軍跟隨雍懷忠進崖州。我帶著你們上摘星棧道直搗顧軍的中心駐地。」

    年輕人知道他在有意教導,很認真地應了一聲,卻仍然有畏縮恐懼之意——楚淮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 心下不喜。

    「為什麼我培養不出顧軍那樣的戰將?」楚淮漠然地想:「罷了。將來稱帝, 武將少些也好。」

    寒涼的雨水將摘星棧道沖刷成焦黑的顏色, 整個棧道掛在玄灰山脈陡峭的山壁上, 上不靠天下不沾地。

    向上的岩壁被打磨得格外光滑,就連最靈巧的猴子也爬不上去;向下的深淵難以見底, 只能聽見淮雍河洶湧奔騰的低沉轟鳴聲。行走在其中的楚軍, 就像一條黃褐色綿延的線。

    而楚淮之所以感到不對, 是因為他流了一滴汗。

    如此暴雨,本該寒涼。可是楚淮摸了一下自己的鐵甲,卻發現不但不顯得冰冷,反而還殘存著一點溫度。

    「都督!」前面的年輕人摸了摸發癢的臉,發現手上有一點黑灰。他驚恐地抬起頭來,巨大的震悚感竄上他的脊背:「你看上面!」

    與此同時,崖州。

    雍懷忠讓人找了頂鑾車,學著當年長安城裡帝姬的排場,打算高高興興風風光光地進城,沿路欣賞這些賤民奔走驚逃的慘相。

    就在鑾車進入崖州內城的瞬間——

    一柄長鞭從天而降,不由分說猛地死死套住了雍懷忠的頸項!

    他死前連個完整的聲音都沒能發得出來,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那位以丑著稱的武狀元面無表情地當空而下,腕上玄鐵鑄成的利刃在細雨中旋成一道飛舞的花。

    章厘之的武藝和他的性格一樣沉穩,利刃上寒光閃過,雨水和血水一同綻開,美麗得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死亡。

    在這個臨死前微末的瞬間,雍懷忠不知怎地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曾經還嘲諷過章厘之「貌寢如鬼」,不料命運竟如此戲謔,竟當真安排了這隻鬼來收了他這道生魂。

    「牧公有令,務必收拾乾淨,一個也不要放過。」章厘之乾脆利落地將雍懷忠的屍身甩在那個華麗得過分的鑾車上,對著伏在崖州城中的下屬們簡短有力地吩咐道:「速度要快。」

    一場無聲的殺戮迅疾地展開。

    章厘之穩紮穩打地控制著崖州的形勢,將雍懷忠帶來的楚軍以最快速度全面壓制,繼而看向了淮雍河的方向。

    淮雍河中,鏖戰如火如荼——其實與其說是戰,還不如說是楚淮辛苦訓練出來的水軍在和一堆鐵鉤作戰鬥。

    謝川流是陸戰將軍,在水路攻防上確實不怎麼擅長,但這並不耽誤他有自己的辦法。有了吳蘇的錢,呂太白幾乎在寧州打鐵打上癮了,謝川流也趁機定了一個「大件」。

    一身紅衣的須卜思歸渾身浴血,卻越發興奮,一腳踩著船篷指揮戰鬥,還能騰出只胳膊同他招手:「謝侯爺,你這鐵大門可以啊!」

    謝川流點了個頭,他速來不愛穿甲,依舊是一身半舊錦袍,腰上別一把長刀,骨節分明的指間夾著一隻小棋,半靠在山壁的指揮台上,調令天下風雨。

    須卜思歸所說的「鐵大門」,嚴格來說應該叫做「鐵柵欄」,當南境水路被托到他手裡的時候,他就開始想,怎麼才能用最少的傷亡把此處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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