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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鍾褚徹底失去耐性了。
他一把抓過對方的手腕,幾乎是半扯半帶地強迫她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一些列婚俗,跨火盆時新娘險些被燙到,卻始終沉默地忍受著。
終於到了儀式的最後一步,他們要一起上滄浪台去給鍾家合族耆老和吳蘇的話事人們見禮,拜過天地高堂,這段荒唐的夫妻關係便算是落定了。
滄浪台的主台浮在水面上,必須乘船才能抵達,這艘船上只有新婚夫妻兩個,到得上台子的時候,鍾褚實在看不過她那癆病鬼的樣子,還是伸手扶了一把。
他站在台上,俯下身來,握住了她的手。
鍾褚:「……」
新娘始終忍下的鮮血終於忍不住了,隨著劇烈的嗆咳溢散出來,星星點點地落在了鍾褚手背上。
猩紅鮮艷,像一段被背棄的誓言。
「她被我下了毒,活不過今晚。」鍾夫人拖著長長的黑紗走向滄浪主台:「此毒不但能讓人的內附如被萬蟻噬咬,四肢百骸更如被寸寸折斷一般。便是世上最強悍的武士也挺不過去。」
鍾夫人竟是要折磨帝姬至死!
難怪說只要過了今日,牧公一定會同吳蘇不死不休!
龔財神的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其他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畢竟今天他們全都坐在了「謀殺現場」,若是將來顧安南做了新帝,難道還會仔細分辨仇人裡面誰的罪孽比較輕,誰是臨時被拉過來撐場子的嗎?
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確實是不得不支持楚淮了!
話事人們固然對鍾夫人這種行為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當真無計可施。如今楚淮的義女就在她手上,他們也反抗不得。
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要怪就怪自己被瓜分明菀錢莊的巨利蒙住了眼,竟被鍾夫人這個瘋子給綁住了!
「諸公放心,」鍾夫人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微微過側身來,門外是滄浪台上的無盡光華,門內是陰謀齟齟的黯淡內室。
光芒將她滿身的黑紗勾勒出了一個銀邊:「沒有人能在這毒的痛苦下撐過一個時辰——她很快就會雙手奉上重紋蓮花簪,求我賜她解藥。」
得重紋蓮花簪者,便是明菀錢莊的新主,更兼帝姬身死,到時候吳蘇便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再也沒有人能與她鍾薇相爭。
這烽火狼煙燃燒不休的中原大地,都會爭相拜倒在她的身前,求她施捨。打打殺殺又有什麼意思?她不出一兵一卒,一樣能成為無冕之王。
鍾夫人語氣淡漠,但飽含自信。
正如之前的無數年一樣。
鍾夫人一邊說一邊踏上了渡往滄浪台的小舟,餘人在其他船隻上一同跟上。她的背影看起來就像一道被拉扯到極薄的橋,困於人間,難以自渡。
「龔老弟,你說她到底為了什麼非要和帝姬過不去?她丈夫兒子死於朝廷,又不是直接死在帝姬手裡!」寒姓富商主動坐在了龔財神旁邊,唉聲嘆氣地拍巴掌道:「那時節帝姬才幾歲?可能連話都說不利索呢!」
他自己說完,又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巴掌:「嗐,真是造孽。」
「可能……她只是想給自己找個仇人,若是沒了這個寄託,只怕也活不下去。」轉眼船已到岸,龔財神攙著對方上了滄浪台精緻的渡口棧道,幽幽嘆道:「依我看吶,除非是她那個早早夭折的兒子死而復生,不然今日帝姬是絕對沒有救啦。」
寒姓富商搖頭,悲憤又好笑地將手指在他兩人之間來回一指:「沒有救的難道只是帝姬?」
龔財神苦笑作揖,邀著他一道入席,兩人因說話來得晚,到了的時候滄浪台上的貴客們已經基本坐定了。
滄浪台呈為一個交疊的圓形,東面坐著鍾家合族,西面坐著吳蘇商會的十五個主家,正中是一正兩側三個座席,大抵是為鍾夫人和今日的新婚夫婦準備的。
而鍾夫人本人,竟然沒有入席。
她袍袖下的兩手攥得死緊,站在滄浪台的邊緣,近乎無措地看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抱著身穿嫁衣的女子,臉上的神情近乎癲狂。
紅蓋頭飄飛而下,露出了其下蒼白又熟悉的面容。
「怎麼是你,」鍾褚的聲音顫得厲害,接住落花般委頓在地的嬌柔身體,拂去她臉上血跡時又哭又笑,手指抖得不成樣子:「怎麼是你?」
那強忍劇痛,被他扯著完成了所有婚俗的女子——
竟是梁芝。
是他花費無數心機想要護住,卻遍尋不得的梁芝!
還在等著帝姬向她哭泣跪拜求解藥的鐘夫人整個人都怔住了,她生平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發起怒來。
暮芸,你竟敢耍我?!
她仿佛看到了那雙嫵媚又促狹靈動的眼,裡面仿佛裹挾著滿滿的挑釁與鄙夷。
「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那人似在嘲笑:「這都是我自幼玩爛了的東西,憑你也配?」
鍾夫人臉上的自信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透徹羞辱的怨恨與不甘。她立即下令將盧三娘子帶過來,又連發了七道命令,讓吳蘇所有能調動的兵馬搜查全城,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帝姬的下落!
而與此同時,鍾褚緊緊抱著懷中人,一句話也說不出。
「鍾仲鶴,哭什麼。」梁芝氣若遊絲,神情卻顯得很滿足:「豐州城裡你救我一命……今天就算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