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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溫厚賢德,寬容大度?
真有意思。
這是亂世為王的世道,誰沒事閒的要玩以德服人那一套?顧安南以前是長安黑市頭子,他們這些「江湖人」最講究所謂仁義那一套,即便如此他也從來不做爛好人。
在暮芸看來,她沒有直接把溫老頭子打死,就已經是她這個上位者的寬容了。
蘭蘭福身退下:「是!帝姬放心!」
「我不參加什麼貿易圈!沒吃過你們顧軍一粒米!你憑什麼抄我家!」溫家家主掙扎著要站起來,卻腿軟得撐不起來,他抖著手指向暮芸:「暮芸!你一個帝姬怎能如此刻薄!你這麼錙銖必較,對得起民間對你的信奉麼?!」
暮芸笑了起來,色如春花曉月:「民間對我是有點誤會。」她隔著虛空點了點溫家家主:「既然姓了暮,天生就做不了善男信女——不信?上午我還說要扒了銀煙大師的人皮做瓷偶玩呢!你問問他去?」
溫家家主面如死灰,被顧安南的親衛拖出去的時候還在氣若遊絲地喊著什麼天道不公顧軍害我之類的話。
「煩,」暮芸蹙了蹙眉:「吵得很。」
何三立即起身行禮:「是。」
很快,呂太白和雍懷忠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令人牙酸的筋骨碎裂聲,先是被人堵住嘴的悽厲悶哼,而後便是令人膽寒的安靜。
何三回來了,笑著擦了擦手,一甩拂塵道:「無量天尊,溫老先生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咱們聊咱們聊。」
雍懷忠拿起茶盞,茶蓋和茶碗在他手裡抖得像個敲擊樂器。
這生動形象的下馬威擺在眼前,簡直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座鐵礦,半個雍州,這些他們願意拿出來和顧家軍交易的價碼,顯然是不夠吃牧公老人家這塊肉了——至少帝姬這個主母,對價位不大滿意。
「談判,那得是雙方條件對等,您二位說是也不是?」何三道人恰到好處地開口溫聲道:「如今雍州遭難,寧州被楚軍帶走了大半兵力,舉城空虛……您二位啊,再想想。」
呂太白閉了閉眼,雍懷忠臉上那種誇張的哀戚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定的嚴肅。
在這短暫的安靜里,誰也沒有注意到,主位的顧安南忽然身體一震!
他戾氣森然的眼唰然抬起,警惕地打量起四周,就好似有另一個靈魂突然上了他的身!他殼子裡換了魂魄,卻並未聲張,只是微微眯眼觀察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五歲的流浪兒童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十三歲剛剛進入黑市的少年顧十三。
青澀又狠厲,嗜殺而果決。
半晌,呂太白聲音嘶啞地開了口:「……牧公。」這是他進門以來第一次用了尊稱:「你怎麼想?我想聽你親自說。」
主座上的顧安南幾不可察地舔了舔下唇,他充滿戒備的眼睛動了動,意識到這個「牧公」應該是在叫自己。
想什麼?
關於什麼事?
已經悄然變成黑市少年的顧安南明白了,這應該是某場見不得光的交易。在場還有道士?難道又是利用宗|教進行避稅?
這些個世家富戶,明明富得流油,他們家灶房裡的耗子都比老百姓肥,卻連點稅錢都不肯交!他奶奶的,摳到指頭縫裡了!
「我怎麼想不重要,」少年顧十三翹起二郎腿,拈起桌上的一顆琥珀核桃丟進嘴裡,咬得嘎嘣脆:「得看道長願意接多少,只要他接得下,我沒問題。」
他這套動作行雲流水,暮芸瞧了他一眼。
「嗯?哦哦,」何三心說這狗東西的腦子又不知道岔到哪去了,趕緊說道:「如今顧軍里確實是我在管帳——兩位英雄放心,甭管是出多少錢多少地,咱們牧公全都吃得下!」
顧十三一側頭看到暮芸,整個人呼吸一窒,琥珀核桃不知怎地嗆在嗓子眼裡,好不容易驚天動地地咳了出來,又開始控制不住地打嗝。
媽耶!
這是誰家的俊俏小娘子?!
她怎麼坐我旁邊?難道是烏銜紙的新人?噢噢噢噢她的手也在桌子上!要是碰上了我躲還是不躲?噢噢噢噢她給我拍背!
「好。」呂太白落寞地垂下眼,聽了顧安南的回答,他認命了,慢慢地從袍袖裡拿出一枚小小的印信放在桌上,輕聲道:「何三道長說得不錯,如今寧州已經過不下去,我交給牧公便是了。」
暮芸一邊給顧十三拍背,一邊點了個頭:「你放心。」
呂太白看她。
「你將寧州管得很好,楚淮打來之前,寧州的老百姓沒有在亂世里流離失所,也沒有挨過一天餓,這都是你的功勞。」她一句話說紅了呂太白的眼:「呂先生先去北院住幾天,之後我會同牧公商量,寧州的軍防我們接手,但民政仍由你來管。」
呂太白忍著鼻子的酸緩緩點了點頭,對著暮芸躬身一揖到底。雖然也是造反勢力之一,但呂太白沒有哪怕一天真的把自己看做一個可以為所欲為的土皇帝。
他能力有限,只想在亂世里守一方淨土。這是他沒有名分的老師教給他的道理。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那我也!」雍懷忠沉聲起身,喘著粗氣就是說不出那句話:「我的雍州!」
「首先,雍州以前是大荊朝廷的,以後是有能者居之——反正從來就不是你的。」暮芸一把扣住顧十三手腕,拉了一把沒拉動,又拉了一把,對方僵硬得活似個俊美的大人偶一樣,直手直腳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