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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楚淮當然不傻。
他來崖州時不路過雍州,那是因為他從洛陽來;回程時改了道——那是因為他要去長安取解藥。
何三同暮芸對了個眼神,心頭各自好笑。
顧五歲敏銳地察覺到了「大人們」暗潮湧動的齷齪,因為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而感到很煩躁,尤其膝蓋上還黏糊糊的,更討厭了。
「噯,」沒什麼表情的俊美大帥兜著後腦勺拍了雍懷忠一巴掌:「你也是來買我的?」
雍懷忠捂著後腦勺,驚得心肝肺都在顫:「……買,買啥?」
何三要開口,暮芸卻不動聲色地阻止了,自己笑吟吟地捧著茶盞往後靠。
「買我!」顧五歲煩了,將雍懷忠踹了個趔趄,顯見他從小就不是什麼良善人:「我的肉就那麼好吃?」
天爺噯。
這要是露餡了可怎麼好?
何三的心肝肺也不是很消停,心說他家小主母只怕是將雍懷忠這個反賊頭子當成了個給顧安南的玩具,屬實是有點瘋!
「牧公問你話呢。」暮芸眉梢挑了挑,茶碗蓋子一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你要是答不好——」
後邊的話她沒說,雍懷忠的冷汗卻立刻混著他臉上的油掉了下來!那汗密得好像地獄裡熬得一鍋人肉湯:「不不,我,小的萬萬不敢占牧公您老人家的便宜!什麼條件都好說!」
「哦?」暮芸拖長了聲調,柔媚又銳利的目光在呂太白身上一過,看得對方立即撇過了臉:「咱們牧公的肉可金貴,呂先生出一座鐵礦,你出什麼價位?」
顧五歲急了:「出什麼價也沒用!」
他的意思是,出什麼價也沒用,我不想走;聽在雍懷忠的耳朵里就是:「老子膩了!沒工夫救你,滾邊上愛死哪兒死哪兒去!」
雍懷忠哭道:「不不,半個雍州!半個雍州如何!只要救我這回,我願意將靠著淮雍河的六個大縣都送給牧公!」
顧五歲沒聽清,還以為他說的是六個大錢,心裡悲涼地想,這年頭豬肉都能賣七文錢一斤哩!半扇自己就值得這點牙祭?
他傷心地萎了,蔫在椅子裡不吭聲。
暮芸一聽就笑了,手指往旁側一揮,指著呂太白旁邊的空座道:「今兒我還要再見一個人,你也坐那聽聽——順便好好想想,咱們家牧公的肉到底值多少錢。」
許蘭兒一福身,去後頭將等了大半日的溫家家主帶上來了。
溫虞沈禾,牧州的四大世家,後邊兩個毀家紓難,幾乎將帳面上所有的錢都捐出來支持顧安南打這一仗了——
顧大帥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仗義人,回程的路上便令人快馬加鞭地通知銀煙和尚,叫他立即將九郡貿易圈裡屬於前兩家的份額給沈家禾家分了,又把他自己的私人股全都拿了出來,同重傷的禾珏一道抬進了禾家。
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光是分給他二人的鹽茶兩項,便已經叫他們連本帶利地賺了回來,不但如此,還大有盈餘。沈明璋樂得騎馬都合不上嘴巴,給太極營的兄弟們人手一個大紅封,見了顧家軍如見親兄弟;禾家賺得更狠,三天前禾珏一醒過來,就看見他那個小夫人紅著眼圈撲在自己床頭。
「我沒事,」他劫後餘生,百感交集,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淚水:「別哭……嗯?」
哪有淚水?
禾小夫人一回頭:「呦?醒了?哦我這眼睛沒事,數錢數的——你要是醒了就喝口粥坐過來看帳本——師爺!師爺人呢?綢緞這塊是不是再追加點貨?」
禾珏:「……」
據說凡是牧州的世家子弟,現在就沒有不眼紅禾珏的,甚至恨不得是自己替大帥三刀六洞!
娘噯!大帥的全部私股!那是多少錢噯!大帥有情有義,跟著他是真的有肉吃,下回爭取也為大帥擋刀!
四大世家中,禾家原本處於末流,如今靠著顧安南一躍成為了世家之首,說是揚眉吐氣毫不為過!
相比之下,溫家家主一夜之間跌落神壇,日子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他臊眉耷眼地低頭走進來,穿一身褐色袍子,低著頭抬著眼,給顧安南和暮芸磕了個頭:「老頭子是來……是來謝恩的。」他訕訕道:「半個月了,牧公沒派人來抄家,想是要放過溫家一馬,我來謝恩。」
溫家家主說是謝恩,跪得卻十分不情願,他自覺臉上過不去,磕了個頭招呼都不打就想走。還沒等他扶著膝蓋站起來,暮芸輕聲笑道:
「你倒是提醒我了。蘭蘭,去後頭叫須卜將軍起來,都什麼時候了還睡?叫他跟溫老先生走一趟。」
溫家家主眼皮子一跳:「什麼?」
「抄家啊。」暮芸纖長的睫羽一抬,唇角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仿佛是神明窮盡心力的精妙設計,可這麼美的一個人,卻又這麼利的一雙眼:「話我放這了,你要是非得救崖州,我溫家不會出一文錢。」
暮芸眼中似含憐憫,語氣微妙一字不差地複述著溫家家主當日在幻園高台基上說過的話:「你要是能活著回來,我願意出全、部、身、家,給顧軍慶功。」
溫家家主腿一軟,坐倒在地:「不,不,我那只是一時氣話!」
「人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暮芸嗤聲笑道,揮揮手囑咐蘭蘭道:「去吧,記住了,是全部身家,哪怕剩下半文錢,我也要找須卜思歸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