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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點心鋪子的掌柜小步追著幾個輕甲兵快跑出來,喊也不敢大聲喊,臉都白了:「幾位軍爺!這這,這能不能給小店留一點周轉錢?不然連活計的工錢也發不出了呀!」
當前那幾個輕甲兵啐了一口,將手裡的銀袋子掂了掂,滿不在乎道:「你這麼大的買賣,還需這點錢周轉?看不起哥們兒幾個是吧?」
暮芸抱臂微笑,那模樣看起來簡直是在欣賞。
「我就說麼,九郡聯軍在外城修整,各家不認識各家,不鬧事就怪了。」她甚至有點興致勃勃,就差拿出把瓜子和四娘一起嗑了:「要不要賭一把這是誰家的兵?」
四娘橫眉立目:「你一個做主母的,難道不該憂心?!怎麼還有心情在這裡玩笑!」
「人生短短几十年,別那麼較真嘛。」暮芸哎呀一聲,找了後邊一個茶攤坐下,從袖子裡抽出一兩銀往桌上一壓:「我壓嚴州。」
許蘭兒想了想:「三石將軍是粗放漢子,所謂上行下效……嗯,我猜是他的兵好啦。」
「看你們兩個沒見識的樣,」四娘抬手在桌上一拍,三枚銅錢直接立在了桌子上:「我壓圖州!越是對上慫的,對下越是橫!必是圖州!」
鋪子老闆仍在哀求,拉著三人不肯讓走,周圍聚了一圈人指指點點,那三個兵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了。
「你個不曉事的老殺才,」其中最高壯的那個兵指尖在腰間的刀柄上一划:「今天我就做回你爹,教教你該怎麼做人!」
暮芸點了個頭,柳四娘已經準備好衝出去了,不料人還沒衝過去,眼前先閃過了一道雪亮的劍光!
圍觀眾人「嘩」地一聲,紛紛後退,將整個看熱鬧的圈子又擴大了好幾圈。那劍光的主人出手極快,也不見怎麼動作,三個輕甲兵已經各自呼痛在地上翻滾了。
「還是個年輕公子啊,」許蘭兒踮起腳往裡探看:「模樣挺俊……奇怪,有點眼熟?」
暮芸本來坐著擺弄銀子玩沒動,突然聽得「俊俏」二字,立即站起來,無奈身量嬌小,目光越不過人牆。後邊茶鋪老闆呵呵笑道:「站凳子上看!好擦得很!沒事!」
於是帝姬娘娘就很不見外地站了。
那年輕公子劍尖一挑,將銀袋子從地上直接扔回了點心鋪子的櫃檯上,老闆千恩萬謝,年輕公子卻瞟了他一眼:「大帥已下令歸放強征的長工,你店裡這幾個怎麼還沒放?」
點心鋪子的老闆登時變成了一隻縮脖雞,不吭聲了。他能在西大街上開店,本來就是仗著自己和那位莫掌事有幾分交情,從前得勢的時候也很是撈過一筆,若非如此,尋常商戶就算被軍爺搶了,又哪裡有膽子分辨?
暮芸只看見了他一個側臉,點評道:「小伙子眼力不錯嘛,看來不是個好出頭的愣頭青。不過那三個也就忍了?」
好似是要應和她這句話,那被割了指頭的大兵翻身跳起就要拼命:「你算什麼東西!老子是雲州太守雲思卿的親兵!攻城時有大功的!何三軍金口玉言撥了我進四象營做百夫長,今後除了大帥和我們四象營的統領,誰敢同我挑釁?!」
哦,雲州。
竟沒一個人猜對了!
柳四娘在人堆里無奈地一回頭,暮芸哈哈一笑,將三人押上的錢全都收了起來,叮噹一聲扔進了查探老闆的錢缽子裡,惹得茶攤老闆笑得合不攏嘴,又殷勤地上了一碟子云片糕。
那邊的大兵一邊罵一邊出劍,招招都被對方輕鬆壓制,圍觀者連連叫好;那年輕公子聽到「四象營」幾個字,終於停了手,一劍將他挑翻了。
「這可巧了。」他原本站在原地動都沒動一下,如今側過身來瞧了那大兵一眼:「我叫謝川流,正是你們四象營的新任上峰。」
大兵大驚失色:「……什麼?!」
人群轟然大笑,那大兵耍威風竟然刷到了當家上司跟前,實在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熱鬧!然而謝川流眉眼間還是淡淡的,好似天生來就沒什麼表情,世間也沒有什麼能引起他的興趣。
錦袍發舊,乃似舊日王侯。
倘若他氣色再健康一些,那也算是謙謙君子了。只是這人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好像久不見日光似的,只一雙眼尾微微泛紅的眼睛深沉似海,微微垂著眼的時候,好似活在權力中心的翻雲覆雨手。
「想起來了!」許蘭兒眼睛一亮:「殿下,你看他是不是有點像你?」
能不像麼?
皇族十年如一日地端著,甭管五官長成什麼樣,只要出來混,都是一副風度翩翩的驕矜氣。只是謝川流性子格外古怪冷淡些,那股子貴氣就都化作清冷了。
這廝若按名分算,還是她的表哥呢。
暮芸抱臂,目光在那年輕公子的腿上轉了一圈,似笑非笑地哼聲道:「蘭蘭,你再瞧瞧他是誰?」
蘭蘭凝神一瞧,呀得一聲:「他他他他!怎麼是宣侯爺!醫學奇蹟啊簡直是!」
這也不怪她如此大驚小怪。
此人姓謝名川流,是先太皇太后的侄子,按說當年在長安城也該是數一數二的顯貴人物,偏偏自幼雙腿殘疾,回回都得同一個木輪椅一道出現。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古怪陰僻才是謝川流的代名詞,渾不似今日的謙謙風度。
「瞧著也不像傳得那麼嚇人,」許蘭兒打了個激靈:「不過他怎麼到咱們牧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