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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我……累啦。」
符盈虛向天伸出一隻手,徒勞地想要握緊什麼,卻終究只握到了滿手寒涼。
他的手落下的瞬間——
「唰——」
幾乎所有牧州的百姓都如有所感,一同看了頭頂的天幕。
大雪紛揚依舊,東方的天幕里卻泛起了一絲微弱的魚肚白;是這牧州穹頂上昏暗了整整十七年的天,終於要亮了。
銀煙和尚也終於放出了手中代表「集結」的煙花。
望樓失去了時時變化的口令,牧州內城四大營失去指揮,全成了耳聾眼瞎的廢物;地下水道里蟄伏已久的張鴻帶領那在水鹽灣被俘的三千水軍迅速衝出。
「牧州的將士們,」少年軍師立在雪中,語氣溫柔:「回家吧。」
眾水軍兒郎們發出泣血的怒吼,有些人帶著滿腔血淚回了家去保護妻子兒女,更多的人則毅然從里側沖向內城門,與內城之外的鐵三石鄭令新等人裡應外合,終於合力攻下了號稱永不倒塌的牧州內城。
贏了!
終於贏了!
而暮芸緊緊抱著顧安南的身軀,平生第一次如此手足無措。
銀煙和尚走上前來,要去搭顧安南的手腕:「殿下,我為大帥診脈。」
「別碰他!」暮芸大喊了一聲,陸銀煙愕然地看著她——因為她哭了。
哭得止也止不住,哭得哀慟失聲。
暮芸跪在地上接住顧安南向前撲倒的身體,身上全是他的血,這一刻忽然感到了生命的虛無,她覺得活著真是沒意思,她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要再承受一次,面對面的,顧安南的死。
她承受不了了。
我已經為天下放棄過他一次了。
她想。
那我為什麼不能為他,放棄一次天下呢?
「暮芸,當初你從長安黑市的鬥獸籠救了我,這條命還你了。」顧安南在她懷裡慢慢合上了眼:「那就如你的意,你我之間,到此為止吧。」
他是今晚最大的贏家。
也是今晚輸得最徹底之人。
她是今晚幕後的那隻手;
也是今晚那個,第一次決心走到台前的人。
當顧安南麾下諸將策馬趕到白虹別莊豪氣滔天地報喜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畫面:
顧安南半跪在地,滿身是血,被主母緊緊抱著,頭無力地垂在她的肩頭。顧安南的心跳緩慢得幾乎感受不到了,暮芸抱著他,像個孩子一樣放聲痛哭。
人間有諸般糊塗事,又怎麼會哭不出呢?
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 第一卷 ·國破山河在·終 ——
作者有話說:
風雪白虹宴大場面!寫完了蕪湖!
寶們放心,這就是文案里說的「有一點虐男」了,後面基本無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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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請寶們去專欄看看預收,我應該會無縫開文,姐妹們喜歡哪本收哪本!
比大心.jpg
《江山為宴》「嫁給瘸子夫君後我真香了。」
《君臨卿卿》「殿下,搞事業如搞本王。」
第46章 綠蟻新醅酒(一)
大雪初晴。
清晨的陽光總是金燦燦的, 反射在雪面上尤為清晰;樹枝上鳥雀啁啾,飛起時枝幹顫動,將上面的細雪簌簌抖落下來, 落雪在燦金色的光線里紛彩奪目,就像一場白日焰火。
空氣也清新得要命。
暮芸將臉埋在大氅雪白的毛領里深深吸了一口氣, 只覺得整個人都像被從裡到外洗了一遍似的。
「噯,幼崽。」她伸出纖纖玉指, 心情頗好地在面前蹲身挖土的小孩發心上戳了戳:「你還需要多久呀,我冷啦。」
此刻她身處牧州外城的德勝門的一個土坡外,那邊兵將並百姓們正在熱火朝天地重修這座被伏火雷轟塌的大門,章將軍脖子上騎著他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兒子, 一手拿著圖紙, 一腳蹬著梯子,高高興興地吆喝著眾人重新把吊橋的絞鏈盤上。
暮芸只是看著。
從前她在長安時, 不論是做帝姬還是攝政王,其實都比較喜靜,也只有那個臭不要臉的金吾衛來「騷擾」的時候她才能勉強接受這種鬧騰。可如今不知怎地, 看著那邊吵吵嚷嚷,她心裡反而生出一種平靜的歡喜來。
「公主娘娘,我弄好啦!」她身前的小男孩頂著滿腦袋熱汗, 沖她討好地笑道:「我可以給他寫個名字嗎?」
這小孩叫姜然。
就是那日白虹宴上負責伺候她的那一個。
距離顧家軍徹底攻下牧州已有五日, 這五天裡整個牧州從上到下幾乎什麼事都沒幹, 核心活動主旨就是一個——歡慶。
攻城當晚, 鴻軍師將牧州百姓以為全死透了的水軍全都帶了回來,三千來個家庭歡喜悲憤得涕淚交加, 何三道人又按照之前顧安南給他的錦囊吩咐出去, 說不僅免了大夥五年的人丁稅, 只要家裡有清晰帳目的,都可以到幻園裡面去把他們被剝奪的財物全都領取回去。
不僅如此,若有人戶被強行充入幻園或是白虹別莊的,也一律發還身契放還自由,若是回不去家,那就繼續在原地候著等著分派新活計。
這一下可好,牧州城感恩戴德的「顧大帥萬年」,「顧大善人千秋萬代」,「顧家軍都是好人」之類的贊送聲傳得到處都是,老百姓熱情得簡直不像話,被壓抑了太久驟然解放,鎮日裡敲鑼打鼓,天天送些老母雞紅雞蛋這類的東西到顧家軍手裡,讓這群從沒有個「老巢」的流動丘八總算吃上了一口熱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