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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天棚也並不是常規的平頂,而是更像蠻子王庭那樣的弧形;上挑足有三層樓那麼高,天花板以唐彩繪製著飛天神女並各色山海瑞獸,繁而不雜,艷而不俗。
最妙的是,這天花板正中,也即弧頂最高處有一個規整的圓形鏤空,傳聞若是在中秋夜,月光便可直落而下,可謂奇巧之至。
就連「地面」也不是「平」的,章夫人她們從側門走入,直接上了室內的棧道——
此地共分上中下三層,以祥雲狀片片鋪開,最底層是百十來位樂坊好手,正在間刻不停地奏樂;中間這一層與最高層錯開半人之高,乃是女眷和尋常客人的座席,這樣既能讓她們看到最上層的表演,也不讓他們和貴人們離得太近。
真是洞天奇妙地,千載氣運樓。
五十年後,此樓意外毀於大火,無數文人墨客為之哀嘆惋惜,老百姓叫它「亡國台」,書生才子們叫他「英雄冢」。不過此時此刻,它還有一個更為正經的名字——
「棲芸樓!」還沒把千字文認全的章茹茹剛好認得這幾個字,高興地嘀嘀咕咕道:「哇,棲芸是什麼彩頭?」
此地還是第一次讓外人進來,莫說章茹茹一個小孩,便是大人們也看得目不暇接;眾夫人款款落座第二層,章夫人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單是中間這一層,便有大概兩百人左右。
「阿娘阿娘!」章茹茹激動地拉她:「你看她們!要溜到哪去?」
章夫人一看,竟是夫人圈子裡面打頭的那幾位,都正暗自給曾華曾大人塞錢,帶著自家孩子往最上層走。
「茹茹乖,」章夫人快速小聲道:「咱們也去——還記得出門前娘同你說過什麼嗎?」
章茹茹乖巧地點頭。
一大一小也走了同樣的路子,趁著頂層的大人物們都在談笑風聲沒人注意,同眾夫人一道,求到了右首最上位的銀煙和尚面前。
夫人們的想法很簡單——好不容易見了佛子真人,自然是要給家裡孩子看看運道的。銀煙大師光溜溜的頭頂可不是尋常能見到的,若是錯過了這一次,還上哪去感受那麼近的佛光?
但誰也不知道上面那位符大人什麼時候才會喊人正式開席,時間有限,自然是默認按照家裡男人的職位高低上前詢問。
銀煙和尚笑眯眯來者不拒,什麼「身負大運」,「康健長生」隨口就來,手指一搭小孩腕骨就給答案,比大街上三文一次的卦象還能糊弄事,饒是如此,也架不住夫人們前赴後繼地來,他險些連自己的桌案都看不見了。
章夫人老是排不上,只好「勉強」地退而求其次,力求自然地領著茹茹到了旁邊一個年紀尚小的比丘尼面前。
這比丘尼戴著厚厚的冬僧帽,穿一身淺青色的女式僧袍,面色微黃,臉頰腫胖,正垂眸乖巧地站在銀煙大師身後。見章夫人過來,低頭念了聲佛,半蹲下身同孩子平視。
這一抬眼,眼眸靈如剪水,眼尾薄紅如犯桃花,有種說不出的清正和嫵媚。
反正不像什麼靠譜比丘尼。
「章小公子,唔,臉挺圓的。」她一本正經地胡說道:「將來會長成個小胖子。」
章茹茹驚呆了。
即便他只有六歲,也知道這八成不是個正經批卦的!會長胖算什麼預言?根本不想聽好嘛!
章夫人原本緊張得心都快從腔子裡跳出來了,聞言沒奈何地一笑,總算緩過來了一點。她從袖中拿出兩塊碎金雙手遞過去——
沒人注意到,那金子下面還有一塊小小的,同質的令牌。貪心的「比丘尼」六根十分不清淨地把黃金往懷裡一揣,對章夫人點了個頭。
章夫人扶著兒子的肩膀念佛道謝,而後壓低聲線道:「已按您的吩咐,將那馴獸女帶進來了。」
章茹茹:「娘,你說什……」
比丘尼——也即暮芸,飛快地捂住小孩的嘴巴,從袖子裡拿出一袋松子糖丟進他懷裡:「拿著,一會兒開席了就給對面的漂亮哥哥送去。」
小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穿過舞女們翻飛的衣袖往對面瞧,嘟著嘴巴道:「都挺好看的,是哪個嘛!」
「他還沒來,但你放心,他很好找。」暮芸在他頭頂惡作劇似的擼了兩把,眨眨眼道:「最晃眼的那個就是!」
眼看著舞女們換了一波,樂聲漸小,上位者應當是有話要說了,夫人們都帶著孩子悄然退下,章夫人也不例外。
暮芸眼疾手快地掐了把小孩臉蛋:「噯,未來胖子,你不會偷吃吧?」
茹茹臉都憋紅了:「我不會胖!我會證明自己!」
缺德的暮芸對章夫人做了個安撫的神色,同氣哼哼的小孩擺了擺手。而就在夫人們回到自己座位的同時,符盈虛終於出場了。
他踱步出來,從幕後走到台前,胖大的身軀像一座肉山,蒲扇似的手上帶著五寶戒指,對著惶恐起身的眾人凌空向下一壓。
符盈虛並沒有向往常一樣前呼後擁地出場,今天他只帶了自己那個沉默寡言的老僕。
這肉山似的符大人轟然落座正中的褐色雕花大椅上,目光掃過他的棲芸樓,竟真還帶出了幾分上位者的傲慢與威嚴來。方才座席上侃侃而談的大人物如同小鬼見了閻王,全都偃旗息鼓發起抖。
「都坐。」
他一開口,聲音雖然不大,卻因為所有人都在屏息而顯得格外清晰。眾人跪地磕過三個頭,又高呼三遍「符大人安」,這才誠惶誠恐地落座。章茹茹小朋友被母親按著頭行禮,小小的心裡有點排斥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