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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無論海聖人是在地府點頭稱是還是砸鍋摔碗,反正顧大帥是聽不見了,他天生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在怎麼對待暮芸這件事上,一向遵循的是「遵循本心」的原則。
可惜再怎麼遵循也沒用,付出真心的人,往往只能被對方牽著走。
暮芸的選擇是——
迴避了這個話題。
「顧賊不必表忠心,」她抽了抽鼻子,刻意用戲謔的語氣掩飾道:「你殿下既然答應了幫忙拿下牧州,你安心等著就是了。」
顧安南對她這般「懦夫行徑」嗤之以鼻,心說你要是個男子,就是話本裡頭的頂級沒良心!
「這會兒又叫顧賊了。有事好官人,無事顧老狗。」顧安南也知道不能逼她太過,領著人躲過一隊巡查兵,哼笑道:「說吧,什麼章程?」
暮芸心裡還難受,卻被他逗得直笑,想學他吹個流氓哨,卻發不出那個音,只得拖長了聲調道:「你應該說——請問殿下,臣該怎麼配合?」
顧安南哄小孩似的,低低沉沉的聲音問:「臣該怎麼配合呀。」
「你進金吾衛那年,武舉出了兩個狀元。這事當時挺轟動的,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暮芸跟著他溜進西衙署的後門,低聲道:「先頭那個武狀元本已真刀真槍地奪了魁,按說不該有什麼問題,不料上殿受封的時候卻出了岔子。」
顧安南:「知道,因為他長得醜,先帝覺著不體面,就將第二提了上來,反叫武狀元回家去。」
「兄長當時是荒唐了點,」暮芸坦然地替自家老哥認了個錯:「那武狀元羞憤難當,回了家便要留書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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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如果不是殿下當時趕到下臣家裡好言相勸,只怕便沒有今日一見了。」當年的武狀元,如今的牧州總兵長長一揖:「下臣章厘之,見過帝姬!」
日光沉沉的,透過積滿雪的厚雲朦朦朧朧地投下來,穿過了總兵府的窗欞,直照到了美人膝頭的蘇繡緞,又將她捧著小暖爐的手映得玉一樣瑩白。
「章愛卿閒話少敘,」暮芸抬手:「今日我來要兩樣東西。其一,牧州城防圖;其二,四方傳訊煙花令。」
章厘之也不廢話,抽出了書房最上一層的暗格,從裡面拿出個捲軸鋪展開來,引著暮芸對照著圖去看房裡的沙盤。
幻園白虹宴就要開場了,她的棋局必須趕在那之前布完。
還有整整二十四個時辰。
「殿下要在三個月的時間內調集兵力趕回洛陽,那麼有兩條路線。」章厘之手執鐵桿,邏輯清晰地在沙盤上指道:「其一,從牧州入崖州,再從崖州通過古棧道走山路進洛陽。」
那個給暮芸看病的老大夫便是章厘之預留的眼線,章將軍也想到了帝姬可能會進牧州,又怕符盈虛加害她,便一早就仔細留意著。
老大夫也不懂那麼多,反正只要是給女子看病就來一句「我總給章指揮使看病,夫人盡可放心。」不料就是這麼個笨法子,還真讓他倆給找見了。
可見有時太聰明了也沒用,人活著還是得靠點運氣。
暮芸搖頭:「古棧道年久失修,大部隊難以行進,如果要修繕的話時間又太久。」
「那麼就只有第二條路,」章厘之顯然也想到了:「走水路,從牧州通過願江直接坐船去豐州,魯言魯行兄弟二人手裡應該還有點人,再加上守著歸雲關的北大營殘部,加緊速度,必有希望直抵洛陽。」
他說完這番話,和暮芸對視一眼,而後又齊齊一嘆。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太難了。
且不說天下大亂之後,這幾個殘部將領還願不願意去匡扶搖搖欲墜的王朝;就算他們全都忠心耿耿,這點人對上楚淮恐怕也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殿下不要灰心,」章厘之是個粗人,憋了好半天,也只艱難地蹦出一句安慰道:「大荊還有一十三州府願聽您號令,雖說腳程有些遠……」
他說不下去了。
如今世道翻覆,浪大水深,人情在生死面前又算個什麼東西?就連自己,如今不也得仰符盈虛這個土皇帝的鼻息過活嗎?
「行啦,辦不成也得辦。」暮芸利落地一拍他肩膀:「章愛卿,當初你那遺書里怎麼寫得來著?」
章厘之漲紅了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就是了,打起精神來!」暮芸笑道:「這就是咱們的道!」
章厘之回頭翻城防圖,悄悄揩了把眼淚,暮芸不忍直視地想,章將軍固然忠心,可這模樣確實怪傷眼的。
章將軍二話沒說,也不問她要來做什麼,直接就將城防圖放在了她手中,還生怕她不知道外頭九郡圍城的情況,認真地一字一字交待了一遍。
「這位顧大帥很不一般。」談到軍務,章將軍嘴皮子都順了不少:「他打匈奴之前其實是先秘密收服了南境九郡的,當時我曾被符盈虛派出去暗中相助零州的孫守君,與這位大帥打過幾回交道——實在是通天神威,神鬼手段,當時我中了他們那邊的連環計,得了僥天之幸才得以逃脫。」
「直到回到牧州,反覆思索這一戰,才發現並不是因為我幸運。」章將軍眼中竟現出了幾分懼色:「而是他早就看出來我不是零州的人了,故意放我走的。」
他肅容道:「厘之此生,只見過一個人能與之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