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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5:41:59 作者: 陳浮浪
莫掌事在自家長須上捋了一把,沒做聲。
文士從他的沉默里揣摩出一點味道來,震驚道:「陸大人殉國了?!」
「若是死了反倒乾淨。」莫掌事壓低聲線道:「聽聞是被俘了。」
文士手一松,馬鞭都從手裡掉出一截,手忙腳亂撈了一把才接住。
文士擦汗道:「若真是這樣,那咱們符大人可真是沒臉做人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本想出去偷襲,卻反倒白白送了自己最精銳的隊伍出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聽聞這支水軍是符大人花了血本□□的,本指望拿出去在北邊起大作用——好傢夥,苦兮兮埋頭攢了十年家底,到頭來竟是給他人作嫁衣裳!」
「誰說不是?」莫掌事摸著脖子嘆道:「老爺已在家發了半個多月的火,庫房裡的珍玩玉器都快讓他砸沒了。他這次丟了天大的臉,我聽著軍方那些安排,覺得這次牧州恐怕是要傾巢而出,一舉殲滅顧賊。」
「這也難怪,」莫掌事緩了口氣:「這一口混帳窩囊氣是怎麼著都得咽,外人聽了尚覺得噎得慌,更何況是老爺本人?」
文士道:「那水軍那幫人就真的都回不來了嗎?我可聽說……」他俯身問道:「當年咱們老爺幾乎將整個牧州的年輕人都抽乾了,幾乎每家都出過壯丁,單是訓練時意外死的便有數百人——若真是都被那顧賊擄了去,那城裡的百姓……」
「快別說啦,」莫掌事從懷裡摸出幾封血書來:「這些都是城中有兒子的人家送上來的,都在求老爺出兵將他們的兒子救回來。」
文士默不作聲地看了,又默不作聲地還給了他。
既然血書到了莫掌事這裡,想必符盈虛符老爺是並不把這些東西當一回事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又何曾真把底下人當過人呢?
其實關於牧州水軍被全殲的消息,他也是聽說過的。當年徵兵的時候,試問誰家沒「自願」交出幾個兒子出去?這些日子以來,半個牧州城都在跟著哭喪,如今家人無端沒了,連風裡都飄著一股子傷心味。
無奈幻園的人嫌大街上天天有白幡晦氣,前日裡便貼了張告示出來,勒令不許任何人在符大人做壽期間發喪。
文士打了個激靈:「莫兄,那你我今日這樁差事就更須得好好辦了;圖州那父子倆雖然就是根牆頭草,但有個助力總比沒有強。」
「這個自然,後邊這一車都是送給圖州使者的。不過……」莫掌事意味深長道:「事情要好好辦,可人也得好好防。徐老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徐文士試探道:「莫兄是怕?」
「今日一早,老爺特地囑咐過我,」莫掌事輕聲道:「眼下是非常時期,務必萬事小心,是以今日,咱們務必要驗驗這圖州使者的真假,若是假的……」
中年掌事眯起細長的眼,橫起手掌在頸側利落地一划。
「是是,」徐文士情不自禁地一抖,而後十分曉事地從袖中摸出兩錠足金,悄無聲息扣在莫掌事手裡:「在下年輕識淺,一切都得靠莫兄擔待——要麼這樣,我先去打個前站,將使者直接迎到西衙署去,莫兄勞累了一早上,也省得折騰,直接去衙署等我就是了!」
莫掌事掂了掂手裡金子的分量,連臉上的褶子都和善了幾分:「那好,你速度也快些,我且帶著後頭這幾個去西衙署布置布置!」
於是年輕的徐文士便自己出發了。
他也沒帶人,自己拿著文書,騎一匹小青驢顛顛噠噠地便出了城,待到得城外,果然便見到一輛頗為素雅的馬車。
徐文士深吸一口氣,到得近前也不下驢,傲慢地據在路中間,直將整個隊伍都攔了下來。
徐文士下巴一揚,拖長了聲調問道:「可是圖州使者?在下徐青樹,奉符大人之命特來接引!」
等了半天,沒人搭理他,徐文士只好不尷不尬地又重複了一遍:「我乃符大人座……」
「啪——」
馬車裡傳出一個清脆的巴掌聲。
「這都什麼時候了?我真的不知道!」女子含嗔帶怒的嬌柔聲線傳來:「你腦子裡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點正經事!」
緊接著,車裡終於走出一個人。
男人。
相貌很俊,戾氣很重,高大英俊不說,身上還自帶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
和巴掌印。
「接引官?」男人淡漠的眼掃過他:「上車吧。」
徐文士兩股戰戰,乾笑道:「尊夫人還在車上,這不方便……」
男人看向他。
徐文士嚇得腿一軟:「好哦。」
於是上了車。
剛一上來,他就發覺馬車的空間其實不大,因為這位「圖州使者」格外高大兇悍的緣故,簡直顯得有些逼仄了。
然而待他看清楚裡面那「夫人」的容貌時,登時便更加說不出話了——
膚白勝雪,玉肌如瓷,徐青樹自認也見過不少明艷美人,卻沒有一個能如眼前之人一樣給他帶來這麼強烈的震撼,明明未施粉黛,卻偏如濃墨重彩。同她一比,符盈虛府上那些個女子簡直瞬間便失了顏色,淪為了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濃而黑的發,靈而媚的眼。
她同那英俊又酷烈的高大男子坐在一處時,簡直如同一對畫上的璧人。有那麼一個瞬間,徐青樹想,這兩人仿佛天生就是要站在一處的,這是上蒼的安排,誰也不能違背。